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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怎好劳烦”,面上却带了期盼之色——这位高僧长得就让人笃信,他算命、看风水都是极准的。 于是边父回家时便见一群家丁挽着袖子,里里外外地忙活,问了一句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带了一个和尚回来,那位“神仙似的大师”说小花园里的池子最好不要留了。 边父满头雾水,蹙眉踱进正厅,本疑心儿子被人骗了,可一眼望见喝茶的僧人,话还没招呼一句,便觉得那池子确实不能留,正是要一刻都不耽搁地填了才好。 边父是朝廷命官,虽未着官服,却不肯乱了礼法,及到终能坐下来说正事,仆妇新沏的茶都凉了个透。 “要说二十六年前……”边父望了儿子一眼,方续道,“除了囚龙江潮的异象,便只有笠泽湖周边遭了灾,我恰与当年的会稽郡守师出同门,他那段日子最是焦头烂额。” “怎么不是临安郡守抓瞎?”边涌澜琢磨了一下,问他爹,“要说遭灾最重的所在,怎么着也该是姑苏方向。” “怪就怪在此处,”边父颔首道,“莫说笠泽湖自古从未有过这等怒涛平生的异事,只说那潮头,不是奔东去的,却是奔北去的。” 边涌澜与昙山对看一眼,转天先不忙着调转马头向北,而是自高处望了望海陵郡的气脉。 边母想见长子一面不容易,虽知这孩子有皇命在身,仍忍不住多留了他们一顿饭。 翌日午后出了郡守府的大门,挽江侯与僧人道:“你若想登高看看那老头儿来没来过此处,我倒是有个好地方可以带你去。” 他口中的好地方乃是一处孤绝的断崖,如非轻功高绝的武者,寻常人可是爬不上这么陡峭的所在。 昙山拳脚功夫一般,轻功倒是不错,边涌澜好奇问过缘由,只得一句“没少随先师爬山”。 耗费了两个时辰登到崖顶,二人并肩而立,遥望天地浩渺,日落长河。 即便边涌澜不说,僧人扫一眼此处地貌,也能猜到他为何偏要带自己来此处——这断崖斜斜伸向山外,宽不足两丈,本应是个“一”字,却似被什么极锋锐的物事削掉了一半,如今只剩半截。 “我那式观潮得悟的反手刀,有个名字,叫‘斩因缘’——不是那个‘姻缘’,”挽江侯面上并没有什么得色,只似十分怀念,走到断崖的截口处,向下看了看,“便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那一刀劈下去,竟将此处悬崖劈掉了一半,所幸此处荒芜人烟,没有惹出什么祸事。” “…………” “……行了,我知道也许砸死了什么山中野兽,反正哪怕砸断一棵树,你这个和尚都要不乐意,”挽江侯看僧人不说话,只以为他是爱惜生灵,便学和尚双手合十,对崖下拜了拜,“我错了,罪过罪过,祝你们这辈子投了个好胎。” “贫僧并无此意,你留神脚下。”昙山摇了摇头,心知自己方才片刻恍神,只因不免想了想当年之景——挽江侯现下刀不出鞘,脚踩着崖口,悬而又悬地立在浩渺天地之间,头发被发冠束得整齐,衣袂却被烈烈山风吹得上下翻飞,颇有几分能够“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潇洒,只是当年那劈山断崖、意惊神鬼的一刀,到底是无人有缘得见了——僧人发现,便连自己,竟都心生一丝憾意。 “你知道为什么那式刀法叫这个名字吗?”边涌澜走回僧人身前站定,望向他道,“因为我不认命。” “…………” “常人道‘一见如故’,我十年前见到你,便觉得这话有些道理,”挽江侯笑了笑道,“但这么多年过去了,是‘一见如故’,还是‘一见倾心’,我自己也分不清了。” “…………” “后来在这里俯瞰江潮时,我偶尔会想起你的眼睛。” “…………” “我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记了,却还记得你的眼睛,”说话的人抬起手,似要轻碰一碰僧人微垂的眼角,却最终没有越矩,“我总觉得,你是深深看过我一眼的。” “…………” “那一眼中,有悯、有情,”边涌澜又走前半步,与僧人站得更近了些,几是咄咄逼人地问道,“我不认命,却想忘难忘,你说怎么办?” “涌澜,我修‘众生相’这门功法,识海中镇压着千万凡尘俗欲,”昙山不躲不退,只看向眼前人,明明白白道,“十年前,我功力未至此境,因为主修眼识,那诸般俗欲妄念,或能从我眼中得见一、二,故而无论你看到了什么,都做不得真。” “……那你可知道,你现在眼中有什么?” “…………”昙山虽未答话,却不动声色地感知了一下自身识海,确无什么动静。 “你眼中有山、有河,”问话的人却突然笑了,满脸写着“你心虚什么”,猝不及防地凑前轻吻了一下僧人的侧脸,“……还有我。” “边涌澜。”昙山也是觉得拿这孩子实在没什么办法,连名带姓地叫他,已算是警告他莫再这么皮个没完。 “叫澜澜,”有人偏敢蹬鼻子上脸,双手一抬,搭在僧人肩上,扳住他的身形,十分没规矩地笑道,“我娘都肯叫我澜澜,你叫得这么生疏像什么话。” “…………” “我打小那么可怜,寄人篱下,有家也回不得,”挽江侯这时候倒想起来自己比这和尚年纪要小一些,非常可以卖乖撒娇,便情真意切地向人诉苦,“这么个有娘也像没娘的孩子,受了那么多年委屈,你叫他一声小名怎么了?” “涌澜,你这个脾气……”昙山却不信这个邪,几是无奈道,“真不是受过委屈的孩子养得出来的。” “这倒是,先皇对文青严厉,对我却是极好,”挽江侯也不在意被人戳穿了自己的谎话,厚着脸皮认道,“我确实从小到大都没受过什么委屈。” “…………” “来,让本侯看一看,你舍不舍得让我受委屈?” 挽江侯不管再这么作天作地,和尚便是不骂人也要收妖了,兀自盯着僧人的脸,自问自答道:“看过了,你不舍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昙山心知身前这人说的无错,他不是不忍心,而是不舍得。 不修佛道的人或许参不出“不忍心”与“不舍得”之间的差别,但僧人如若自欺欺人,再以“菩提九问”正心鉴性,那声声佛问,恐怕就过得没那么轻易了。 “昙山,人生几十年,便只见几十面,也是一辈子。” 挽江侯敛去玩笑神色,负手而立,纵不自持身份,也是一派君侯气度,便听他正色道: “本侯看你最好还是心里有点数——你许给我的,是一世之约。” 作者有话说: 文里的地名结合了从秦到明的各种叫法,行政制度是郡县制和分封制并行,日期都是农历,不过都玄幻文了,有历史bug就别太在意了哈(有错别字一定要告诉我,我的手就像被门板夹过一样残 二十 闻弦循音,昙山追的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