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枯荷听雨(18)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志在四方的人,也许他的身上有一份少年侠客的孤胆,可那也只是在他绝境时不肯屈服得积存的斗志。更何况,他还遇到了一个如仙子一般的小姑娘。他不希望武林这些肮脏事会污染到她。毕竟,她太过美好。 万佛山山路险峻,岑霁再次用绳子将行动不便的明桥捆在身上,然后一手拉住月宜一起上山。明桥自觉自己是个累赘,无奈地开口:“岑大哥,是我拖累你们了。” “千万别这么说。”岑霁忙道。 月宜在后头宽慰着明桥:“你不要这么想啊。师姐和岑大哥都把你当亲弟弟看,照顾你不是应该的嘛?我还和你岑大哥说了,以后啊要给你找一个最漂亮的姑娘做媳妇。” 明桥哪里想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只是一听到这种事还有些害羞,脸颊上不知何时漫出不易察觉的红。月宜看在眼里但笑不语。 二人走到一半,总算山路开阔了不少,明桥死活要自己走,岑霁只好放下他。岑霁按照那天韩师叔告诉他的方位走去,一处偏僻的小路之后,树林掩映中是一个一人大小的山洞。这地方十分隐蔽,若非韩前辈提前告知,岑霁当真找不到。 月宜拉住他的手:“小心些。”防人之心不可无。岑霁明了。嘱咐两人在外头等着,自己先进去瞧瞧。 岑霁举起火把,小心翼翼地进入,就见洞内飞出几只蝙蝠。他闪身躲过,脚下是密实的杂草,火光照亮之处,山洞角落里的草席上还有一件女人的衣服,只是年岁太久,灰尘遍布。想来这里是有人居住过的。山洞后方便是万丈悬崖。岑霁观望了一下便将月宜和明桥叫了进来。 “这里不像是有什么秘籍的地方。”岑霁蹲在地上,翻弄着那件衣服,蹙起眉头说。月宜细细检查了一遍,却发现那衣服最里面写满了中药的名字。岑霁从旁问道:“这里有什么问题吗?”月宜熟悉毒性,所以心中将那些药材组织了一下,灵光一现:“我明白了,这上面是解相思阙的解药!” 那边,明桥忽然惊呼一声,指着山洞的顶端说:“岑大哥,上面有字!” 岑霁连忙高举火把,却见山洞顶端的石壁上有人用娟秀的字迹写着:“玉海茫茫,十八年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星华仙子。”岑霁错愕地站在那里,盯着石壁上的字迹,脑海中如同石崖断裂,纷纷乱乱。“这里,这里是她曾经待过的地方。”岑霁踉跄了一下,有些难以置信。 月宜蹙眉沉思:“星华仙子指得仇到底是什么?” 岑霁忽然拉住两人的手腕低声说了句“有人”就挥开山洞后方的藤萝掩盖住三人。脚步声渐渐靠近,却见一白发似雪的女人钻入洞内。月宜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那日掳走自己的女人吗?岑霁和明桥也认了出来。三人心中都有些疑惑和好奇。 女人似乎受了伤,咳了两声呕出一口血来。她盘腿坐在地上,运功一会儿,脸色才稍稍有些好转。女人看了看掌心,也是一条思若红丝的线。月宜猜测,估计也是相思阙这毒。下毒之人有可能就是八仙岛的人。想来他们也在附近。 女人稍稍休息片刻,就在洞内翻找东西,结果自然是一场空。那件衣服散落在地上,女人捧在手心里忽然苦笑一声:“秦疏绿啊秦疏绿,枉你英明一世又得到了什么?”她看着衣服上写满的中药名字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想来她并不了解。 很快,她也发现了山洞顶端的字,她念出了声,大笑几声自言自语道:“难道你还活着,十八年期,秦疏绿,你在哪里?你要报仇就快点出来!”她似是有些疯癫,一会儿大声嘶吼,一会儿又泪流满面。忽然间,她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双手佝偻在一起,口中冒出痛苦的呻吟声。岑霁闪身出现,一下子点了女人胸前的xue位。月宜见他出手相助也只好现身,女人冷汗遍布,口齿不清,看她的样子十分难受。月宜抓住她的手腕,看了一眼掌心的痕迹,又扣住他的脉搏,然后摇头叹了口气:“是相思阙。” “前辈……前辈……”岑霁唤了两声,女人的神志依然不甚清晰,口中念念有词道:“韩慕之,韩慕之,我心悦你……” 岑霁黯然道:“她说的是我师叔。” 月宜拿出七阳碧桃丹给她服下:“我也不知有没有用,也许可以暂时压制住她身体内的毒性。”她回身拿起那件衣服又端详了片刻说:“我带回去让师兄瞧瞧,也许师兄能够快点赶制出解药帮助两位前辈解毒。” 七阳碧桃丹的确压制住了一部分毒素,女人的神志渐渐清醒。她方才体内相思阙毒发,身体里好像有无数只细小的虫子在啃咬,五脏六腑,隐隐刺痛,生不如死。而且每一次发作都比之前更甚,苦不堪言。她看清楚眼前的三人怔愣了一下,忽然坐起身指着岑霁厉声质问道:“岑与之,岑与之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已经不是泰山派弟子了。”岑霁回答。 “哈哈,好啊,好啊。泰山派这种藏污纳垢的地方,也就只有岑与之这种畜生才能待下去。”她顿了顿又问道,“是韩慕之让你来的吗?” “是的,我回泰山看过了韩师叔,韩师叔说这里是她曾经与星华仙子约好见面的地方。”岑霁环顾了一圈却也只是低低一叹,“可惜,并没有什么发现。” 女子有些吃力地抬起手指向顶端说道:“她还活着,她一定还活着!”她忽然握住岑霁的手激动地说着:“十八年,你娘亲她会回来报仇!她会杀了岑与之!” 岑霁沉默着,他不知道要如何说。月宜松开女子的手,她尖利的指甲已经在岑霁手臂上留下血痕。月宜很心疼,一边揉了揉岑霁的手臂一边问道:“前辈究竟是谁?” 女子只是静静望着那几行字,喃喃道:“从前的魔女岳茹还有几个人记得呢?” 月宜听她如此说内心不无震撼。当年与秦疏绿齐名的妖女岳茹现在却疯癫失智,形同槁木。岑霁也听过她的名字,虽然不若秦疏绿风姿绰约,但是当年行事乖张的岳茹也是武林中响当当的美人。 可是现在,红颜弹指老。 她现在这个样子岑霁也不好与她多说,月宜见他为难便说:“咱们先带岳前辈离开这里。”岑霁点点头。月宜又去翻看了一下衣物,她和明桥都被白芨笔者背过太多的医书,是以此刻默念了三遍便基本牢记在心。她又将衣服放到远处,还故意拉扯几下保持原来的凌乱。 岳茹又已经有些昏迷,岑霁将她背在身上同明桥和月宜一起下山。岳茹被相思阙折磨得不成人样,月宜去附近几家药店按照秦疏绿留下的信息买来了药材。岑霁见她在砂锅中熬制解药方要接手,月宜却拦住他笑着说:“你不熟练,我来就好。”她看了看砂锅内蹙眉道:“也不知道能不能行,现在死马先当活马医吧,我看了看岳前辈的相思阙比韩前辈的毒性更烈,若是现在不赶紧解毒,我恐怕她活不了太久了。” 岑霁叹了口气:“正邪不两立,从来都是笑话。” “人心险恶,不得不防。”月宜也难得说出这种话,她觑着岑霁肃穆的神色说,“所谓正邪也不过是为个人所需罢了。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标准?” 月宜和岑霁让明桥去休息,两人则守着岳茹,岳茹忽然身子蜷缩起来又开始痛苦地发疯。岑霁连忙将她捆住,生怕她会伤了自己。月宜捧着药费劲办法才终于让岳茹喝下。岳茹服下之后没多久就安静了下去。 岑霁的手背上被她抓了好几道,月宜给他抹上金疮药关切地问:“疼吗?” 岑霁默默的摇摇头,盯着自己的手背上的伤痕说:“我只是想到了韩师叔,这些年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 “岑与之这么多年不闻不问,这份同门之情实在令人心寒。” “若是解药有用,过些日子咱们就回去给韩师叔解毒。” 月宜笑盈盈地点点头:“咱们还可以把韩师叔接回神农谷。如果你娘亲当真仍在世,咱们可以也让她和韩师叔在一处。” “是啊,我想韩师叔会很高兴的,他一直没有忘记她。” 月宜忽然又道:“咱们和岳前辈都能找到这里,怕是别人很快也会到来。我一直觉得剑谱就在你师傅手里,你若是再遇到他一定要小心,只怕他已经学会了枯荷剑法。” 岑霁缓了口气,望着窗外沉声道:“我想,我和他那一战,必不可免。” 岳茹苏醒时已经是半夜了,她的神志终于恢复了,静静看着帐顶思索着前因后果。岑霁从旁温言道:“前辈好些了吗?” 岳茹看了一眼岑霁,记忆在脑海中呈现,她下意识看了看掌心的红线,已经消退了三分之一,她轻轻咳了一下对岑霁说:“是你们救了我吗?这相思阙你们居然有解药?” 岑霁指了指身旁的月宜解释说:“是月宜救了您。” 岳茹嗤笑几声,过后还是诚恳地说:“当初我将你掳走,你现下却不计前嫌救我。岳茹心怀感激,来日当做牛做马,报答姑娘。” 月宜忙道:“前辈莫要这么说。” 岳茹垂下眼,苦涩笑了笑:“你们是不是也看到了石洞上的字迹?她还活着,对吗?秦疏绿没有死。” 岑霁安抚道:“这也有可能。” 岳茹忽然欣慰的笑了:“她没死的话,韩慕之等了这么多年便也值得了。他若是知道,一定会高兴得。我现在就想把这个消息告诉他。” “等我们去了泰山,前辈可以亲口和韩师叔说。” 岳茹又喃喃说了很多,却也都是对韩慕之可以见到秦疏绿的兴奋,之后渐渐疲倦这才休息。月宜咬着手指始终在思索山洞里的字迹,待秦疏绿歇下,她才悄悄对岑霁说:“咱们得在没人发现山洞之前布置一些东西。”岑霁的武功虽然能够和吕峰熠打个平手,但若韩湘和吕峰熠联手,再加上岑与之不知何时也会赶来,岑霁双拳难敌四手,必须得提前有所准备。 “是什么?” 月宜细细想了想,忽然灯花炸了一下,就见窗外一道暗色的影子飞过,她眼睛一亮,贴在他耳畔一番耳语,岑霁连连点头便和明桥赶紧去布置。 天刚刚放亮,万佛山上便迎来了八仙岛的吕峰熠和韩湘。岳茹虽然被他们下了相思阙,可是她的武功也不是白费的,到底还是让她跑了。好在吕峰熠和韩湘已经知道她会到万佛山故也不在意她是死是活。 山洞虽然隐秘,但是吕峰熠和韩湘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了入口。吕峰熠拦住有些兴奋的韩湘:“小心有诈。” 韩湘观望了一下,却也没见到有什么问题。吕峰熠和韩湘小心翼翼迈入,洞内昏暗,却还是凭借外头的日光看到附近角落处有一件破旧的衣物。韩湘急忙捡起来,可惜看不清楚全部字迹:“大哥,这是不是就是剑谱?” 吕峰熠燃起火把,方踏出一步,就见一大片黑色的影子如潮水一般向两人扑面而来。吕峰熠和韩湘吓了一跳,连忙想要躲开,可是那些蝙蝠数量太多,两人也是有些吃力。忽然,一边的草丛里忽然冒出一个小身影,却是明桥迅雷不及掩耳一剑刺入韩湘腹部。吕峰熠其实在明桥冒出来的那一刻就已经察觉到了,他动作极快,身子一闪,躲到韩湘身后,韩湘一怔,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明桥刺中。 他高呼一声,忍住剧痛往后撤了一步,却不料吕峰熠丝毫不在乎他的死活,只将他当成盾牌,死死地扭住他手臂。韩湘口喷鲜血回眸咬牙切齿地瞪着吕峰熠断断续续地说:“大哥,你,你好狠……我可是你的师弟,你却见死……不救!” 吕峰熠不言不语,躲在山洞里的岑霁也杀了出来,吕峰熠刚才被蝙蝠抓伤了面部,脸上剧痛无比,他忍着痛意忽然又将韩湘挡在身前,岑霁刺入一剑,韩湘终于双膝跪在地上,吕峰熠见韩湘已经失去了作用只得和岑霁、明桥周旋。若在平常,吕峰熠的纯阳无极剑是可以与明桥、岑霁打个平手,甚至于依靠他多年的历练,胜算更大,可现如今,他一方面脸部中招,另一方面韩湘惨死身前,再加上岑霁、明桥亦是有备而来,他早就处于下风。不过几十招就被岑霁一剑刺穿了右臂。明桥飞起一脚,吕峰熠倒在了地上。 他嘶吼一声,双手不停地抓挠脸上,不一会儿就见血rou模糊,眼珠子都差点被自己挖了出来。明桥心中痛快,这两个人终于也遭了报应。 (还有一章加一个番外就结束了,下一个故事我设定的是2008年前后到现在的小故事,我的学生时代,哈哈,所以算是个小小的年代文。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让我这个暂时回不了家的宅女感觉到温暖,很感动。) 第一百一十三章枯荷听雨(19) 岑霁见着明桥大仇得报之后的激动,摸了摸他的头。吕峰熠还倒在地上嘶吼着,岑霁半蹲下身,盯着吕峰熠疯狂痛苦的神情,然后利索地一剑刺穿吕峰熠的琵琶骨。吕峰熠已经感觉不到皮rou之痛,武功被费没有丝毫反应。岑霁这才给他服下蝙蝠身上涂抹的剧毒的解药,然后将其点了xue。他又和明桥处理了韩湘的尸体,重新将山洞清理了一遍。 月宜照顾岳茹,岳茹无甚大碍,她才上山与岑霁和明桥会和。眼见得吕峰熠的惨状,月宜对明桥说:“你要怎么处置他?” 明桥想了想说道:“岑大哥已经废了他的武功,他也不能再作恶了。” “太便宜他了。”月宜仍然替明桥不值,思忖了一下便压住吕峰熠又给他服了半颗药丸,“九虫剜心散我从来没有给人试过,现在我就让他尝尝滋味儿。”她拍了拍手站起身恨恨地说:“就让他一辈子都体会剜心之痛,生不如死得好。” 岑霁从旁听了倒也没有阻止。他心性比月宜宅厚,可是一想到吕峰熠与韩湘对明桥所做之事,却也觉得月宜所为并不过分。 八仙岛既然来到此地,想必泰山派不日就会驾到。月宜故技重施,仍是抓来一些蝙蝠抹了让人身上奇痛奇痒无比的碧蛇膏。 岳茹听说八仙岛一事不无感慨道:“吕峰熠一世英名居然败在你小子手里。今后你可要小心,八仙岛上的人定会找你算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岑霁淡淡地开口。 “那,你和岑与之呢?你有把握胜他吗?” 岑霁摇摇头:“勉强只有两成把握。更何况,若是他真的修炼成功枯荷剑法,我恐怕连这两成都没有了。” 岳茹道:“有人说艺多不压身,我却不认同,若是一种功夫臻于化境,那也是无敌。你用你的雨霖铃剑对付他也不是毫无胜算。岑与之的功夫我也不是没领教过,他虽然是泰山派剑法的好手,但是多年来死板拘谨,缺少变化。若说这些弟子中谁最擅长剑招变幻,应当是韩慕之了。可惜……” “前辈,韩师叔和我娘亲她……” 岳茹垂下眼,静静地开口:“我去了泰山,见到了韩慕之。他告诉我一切。岑与之不是你的父亲,韩慕之才是。” “可是,您不是说她和岑与之……” 岳茹呵呵笑了几声:“岑与之从来都不想和秦疏绿长相厮守,他只是一心想要得到剑谱。所以他根本不想和秦疏绿有孩子的牵绊。可是让一个女人全心全意地依赖于一个男人就必须要用孩子绑住她。岑与之不做,他就让韩慕之做。他当时给秦疏绿下了药,让秦疏绿神志不清的时候与韩慕之发生关系。” 杯子碎裂的声音传来,岑霁的手因为用力而被瓷杯的碎片扎入掌心,可是他居然感觉不到任何疼,他只是为这段往事中的龌龊而愤怒。“他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待我娘亲?”岑霁厉声追问,“难道我娘亲一直不知道孩子的生身父亲是谁吗?” “后来岑与之的心思被秦疏绿洞悉,岑与之也不再隐瞒,趁你娘亲刚刚生完你身子虚弱而追杀她,迫她交出剑谱。韩慕之一直守在她身边,却也没有亲口告诉秦疏绿你是他的骨rou。后来,没过太久,韩慕之带着孩子回到泰山,他告诉岑与之,秦疏绿与自己失散,踪迹全无。岑与之到处查找也确实没有找到秦疏绿的骸骨。岑与之很快就对外称泰山派弟子韩慕之走火入魔自断筋脉而死。可我相信他一定没死,所以四处打听他的消息,就算找不到秦疏绿,我也要找到,那是秦疏绿的东西,他看到了也会高兴。” 岑霁跪在地上,潸然泪下。 岳茹继续道:“岑与之养育你,无非就是为了等秦疏绿现身。当年他没得到剑谱,自然不甘心。如今,他倒是得偿所愿了。” 岑霁失魂落魄地阖上房门,月宜拉着他的手问:“怎么了?岳前辈和你说什么了?” 岑霁惨淡的笑了一下,眼底却是nongnong的绝望:“她告诉我我的身世。” “韩前辈是你的父亲?” 他点头。 月宜没有再问,只是抱着他的腰柔柔地说:“我在呢,岑哥哥。”她的声音温柔的如同三月里耳畔最温暖的的春风,一瞬间,就吹散了岑霁所有的痛苦。他也环抱住月宜,下巴搁在她的肩窝处有些疲倦地说:“小乖,你真好。” “嗯。” 岑霁抬起头,挑起她的下巴轻吻了几下,抵在她额头上没有再说话。 无言的陪伴往往是心痛之人所最需要的。 两日后,泰山派联合鲁山派等正道人士一起围攻万佛山,纷纷要求岑霁交出剑谱,杀死妖女,否则就连他一起剿灭。只是山下叫嚷得厉害,岑霁等人却始终没有回复。众人心急,杜云江提议让人上去看看。众弟子却忌惮岑霁的剑法都不敢请缨。倒是唐子玉和厉深还记恨岑霁,再加上想要出一出风头便毛遂自荐上山。鲁山弟子温馨有些担忧地看着情郎唐子玉,可又见师父在旁不敢上前。 岑与之面无表情,听着两人请命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准许了。 厉深心里倒有些疑惑,往常师傅最见不得这种毛躁的举动,无论准与不准都会斥责一顿,可现在,他却如同毫无感情一般,站在原地,神色冷漠。 这样的情况也持续了有些日子了。虽然岑与之素日里就是威严自持,可是现在的他则几乎是没有了任何感情,整个人都冷冰冰的。 厉深奇怪,唐子玉倒是有些明了,那日他潜入牡丹山庄偷取剑谱无意中也看到了一些,练就枯荷剑法定要绝情绝义,否则稍有不慎,动了情便会前功尽弃,甚至连带着之前的功夫都要一一散去。这剑法邪门,可是仍有不少人趋之若鹜,唐子玉眼见的师傅如此仍然一心期待师傅也能够将这套剑法传授自己。若是今天能够活捉了岑霁立一大功,也许未来剑法和掌门之位都会是自己的了。 两人都有急功近利之心,故而上了山互相不着痕迹地冷言冷语几句,嫌隙更深。月宜自然会让他们轻松发现山洞,唐子玉和厉深小心翼翼进入,就感觉阴凉之气袭来,厉深有些胆怯,倒是唐子玉身为泰山派大弟子还有那么一丝果断,仍然大步向前,厉深想要说什么却又见唐子玉露出轻蔑的神色干脆原地不动。 唐子玉走入洞内,手中的火把照亮了石壁,刚要细细分辨,火把忽然熄灭,眼前似乎有人影飘过。唐子玉和厉深俱吓了一跳。厉深高喊道:“难不成这里有鬼?”他顿了顿,忽然说:“是不是星华仙子!” 唐子玉往后退了一部,额头上也有冷汗淌下:“不可能,她这么多年不现身,鬼鬼祟祟的,算什么英雄。”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绿色的影子飘过,这下子唐子玉和厉深都看得清清楚楚,两人连滚带爬地跑回山下对岑与之和杜云江等人说明了此事。唐子玉大口的喘息不无恐惧地说:“师傅,会不会真的是秦疏绿,她,她来拿回那本……”最后两字尚未出口,岑与之已经一手掐住他的喉咙沉声说着:“你再胡说,我立刻拔了你的舌头。” 唐子玉面皮瞬间紫青,这举动就连身旁的杜云江都有些惊讶,岑与之多年来喜怒不形于色,如今忽然如此堂而皇之地暴戾,不得不让人生奇:“两个晚辈被吓着了情有可原,岑掌门不要动怒。” “都是废物。”岑与之冷哼一声。 “也许他们说的对,秦疏绿真的没死。你那师弟也说了,他们约在此地相见。若她真的还活着,说不准就是养精蓄锐多年来报复咱们。” 岑与之轻蔑地开口:“好啊,十八年了,管她是人是鬼,我也想会会她。”说完,他提剑对唐子玉和厉深道:“你们带我去。” 两人不敢违逆只好跟着岑与之重新返回万佛山。温馨从旁道:“师傅,我也想一起去。”温馨是杜江云的爱徒和义女,他也知道温馨对唐子玉痴情一片:“这里面有些蹊跷,你一定要小心。若是有什么岔子就赶紧下山不要理会旁人。”温馨应下也一同前往。 还有人也蠢蠢欲动想跟着上去看看情况,倒是杜江云将众人拦了下来。没了岑与之,杜江云的威望便是最高的。杜江云道:“秦疏绿武艺高强,咱们若是去了倒是让岑掌门分心,不若在山下看看情况,静候岑掌门佳音。” 杜云江这么说了,众人便也沉下心等待。 厉深和唐子玉引领岑与之来到山洞前,二人却都不敢再进入。忽然用佩剑抵住厉深的喉结说:“你先给我进去。”厉深哆哆嗦嗦地不敢反抗,只好先迈进去一步,或许是心理作用,立身总是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盯着自己。 岑与之冷声道:“秦疏绿呢?” “徒弟,徒弟不知道,她应该就在这山洞里。” “子玉,你也进来。”岑与之命令。 唐子玉胆子稍大一些,刚才被岑与之胁迫心惊rou跳,故而越过岑与之和厉深往洞内走去,忽然间,就看到一道影影绰绰的形同女子的光影在洞内出现。厉深和唐子玉俱是一阵惊叫转身就要跑。岑与之却瞬间点了两人的xue位挡在身前。微微一抬眼,就着熹微的日光,就看到那一行字迹。 “玉海茫茫,十八年期,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他念了一遍,对着眼前的影子说道,“我管你是人是鬼,你活着的时候我没让你死在我手里,现在我一定要亲手灭了你。” “当年的情分难道你一点都不记得吗?”眼前的影子悠悠吐出一句话,缥缈沙哑,鬼魅难测。 “情分?我和你有什么情分?”岑与之眼底尽是嘲弄,“从头到尾我都没和你有任何的亲密,那些男欢女爱都是我将你迷晕之后由韩慕之代替的。你要念,也该去找他。”他忽然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不过可惜了,他也死了。” “你为了剑谱,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岑与之道:“如果当初我不行此计,你以为我能有资格成为泰山派掌门?我出身没落的世家,朝廷不重用,就只能去江湖上历练。我爹把我送到泰山派,对我寄予厚望,可是你知道泰山派有多少弟子吗?谁会在乎一个文弱的少年?我只有得到江湖上人人觊觎的剑谱,武功卓绝,名冠天下,才能成为师傅看重的弟子。秦疏绿,你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你身怀绝世武功。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对你的情意,你当真从未感动过?” “儿女情长,我从来不屑。再说了,你就真的爱我吗?你若是真的爱我,就该痛快地交出,从头至尾,你敢说你没有防着我吗?” “秦疏绿”没有再开口。岑与之嗤笑,趁着这一刻,忽然将面前的厉深扔向眼前的影子,就听得“砰”一声,然后伴随着厉深的惨叫,那团影子已经消失不见。“岑霁,少在那里装模作样了,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的鬼计吗?”话音未落,岑与之已经将火把猛地掷去,岑霁将“假扮”秦疏绿的月宜护在身后,月宜忽然喊道:“明桥,攻他下盘。” 岑与之立刻下意识地向身后看去,却没有人影,他这时才知道自己中计,可岑霁已经趁此机会提剑与他开始争斗。 岑与之的剑法却是岑霁从未见过的,看来就是枯荷剑法,却见他掌中佩剑如同一条蛇芯子,伺机要给岑霁致命一击。岑霁从未领教过这剑法,也只能是勉强招架。岑与之呵呵冷笑:“算你小子命大,八仙岛都没杀了你,就让我看看你的雨霖铃剑究竟有多厉害。” 岑霁不言不语,只是集中注意力顶住了岑与之的二十多招,枯荷剑法如鬼如魅,转眼之间岑与之就已经占了上风。岑霁不察,只听得嗡嗡一声,一下子被刺中了左肩,他一咬牙,一招骤雨初歇勉强推开岑与之的攻势。 岑霁见他对自己没有丝毫手软,招招要致自己于死地:“这一剑就当做我还了您的恩情!”说罢,忽然刷刷三剑,分别攻向岑与之的腹部和大腿部以及手腕处,岑与之轻松挡过,岑霁却将手腕一扬,拂莲手扣住岑与之的手臂,岑与之不防,只觉得手臂发麻,岑霁便用一招兰舟催发挥开岑与之的剑尖。岑与之踉跄几步,嘴角抽搐,又再次与岑霁缠斗。岑与之毕竟江湖经验丰富,岑霁的剑法久攻不下,反倒渐渐让岑与之抓住了破绽。 明桥见此也上前助阵,岑霁却道:“明桥,这是我和他的事情,你退开。”明桥只好从旁和月宜观战。 “你和你爹娘一样,一心只为了儿女私情,到头来不过是个废物!”岑与之不由出言讥讽。岑霁听了,心中怒火丛生,又思及自己爹娘这一生的不幸,手中的剑势愈发颓废和沉重,岑与之还以为岑霁当真被自己扰乱心绪正自得意间,却不料岑霁忽然掌中佩剑划出一道弧度,刷刷刷三声,大开大合,却是攻守兼备,出其不意。岑与之没有想到他突然剑势转变,躲闪不及就被岑霁刺中了腹部。 岑霁冷声道:“这一剑,就是暮霭沉沉楚天阔,只有真正胸怀坦荡重情重义之人才会从雨霖铃剑中悟出这一招。”说完,飞身一脚踢中岑与之的胸口。岑霁纵身跃起,不给岑与之任何机会,一剑结果了他的性命。 温馨正好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不由一边高喊一边折返往山下跑去:“岑霁杀了自己的师傅!” 众人听到这一消息俱是难以置信,纷纷围住万佛山,逼迫岑霁束手就擒。岑霁和月宜还有明桥也做好了会被围攻的准备,想要放手一搏之际,梨花宫和神农谷却忽然赶来。杜江云看到言残墨和白芨到来,心中生畏,虚与委蛇一番,各自找了台阶。岑霁搜遍了岑与之身上,终于找到了仅存的还没有被他销毁的半部剑谱。言残墨翻开看了两眼忽然讥笑道:“这剑谱是假的。秦疏绿曾与我打赌输了,我提出要过目剑谱,她给我看了,与这大相径庭。”他说完便撕碎纸张扔到空中:“岑与之泉下有知定会一头撞死得好。辛辛苦苦费尽周折得到的居然是一本假的!” 月宜拉着岑霁的手看向万佛山下,日暮霞光,岑与之死了,终究还是没有下落,也许不过十年就没有人记得这一场腥风血雨,但是武林从来都不缺刀光剑影。 “岑哥哥,咱们回神农谷吧。” “好,不知道我能否入赘?” “看你的表现喽。” “那请月宜姑娘拭目以待。” 第一百一十四章枯荷听雨(20)番外 岑霁与月宜成婚之后故地重游来到泰山。当时泰山掌门已经是岑霁当年的同门师兄之一,为人谦和,不似厉深、唐子玉等人阴狠狡诈。再加上他与岑霁也没有什么恩怨,听说他来,也尽地主之谊款待二人。当初厉深被岑与之杀害,而唐子玉杀害牡丹山庄老庄主的事情暴露而为人所唾弃。被逐出泰山的唐子玉心中郁郁寡欢,温馨此时却不顾阻挠一定要收留并嫁给他,可惜成婚之后唐子玉酗酒成瘾,二人的婚事也渐渐成为一桩笑话。 至于那位葛大小姐,虽是女流之辈却在父兄先后去世后抵挡住了四面八方的恶意,纤纤弱女独当一面,果然,人的成长也可以在一夕之间。 岑霁不想叨扰,叙旧一番就与月宜去了韩慕之生前所住的地方。当年韩慕之在先后见过岳茹和岑霁之后就自尽了。他一生无非是为了等岑霁长大成人那一刻,如他所说,他早都是一个死人了。 屋子还是从前的模样。岳茹当日在万佛山与他们告别,说自己想再去泰山走一圈。毕竟那是韩慕之曾经生活的地方。她和韩慕之都一样,这一生一世,念着一个人,不求回报。 岑霁的手指轻轻拂过布满灰尘的桌面,依稀还能想起年幼时偷偷跑来这里的一幕幕。他明白了韩慕之每每看着他时露出的一点熹微的期待与追忆,那应该是透过岑霁看到了曾经的秦疏绿。他叹了口气,看向床边,墙皮脱落,隐约露出一丝痕迹。月宜小心翼翼地取出,是一封书信,看字迹应该是韩慕之所写。 岑霁有些激动地翻开,最上面写着“秦霁”两字,接下来韩慕之娓娓道来: “我很高兴看见你有了意中人,那个姑娘很好,你们会幸福。你的性格和我像一些,内敛含蓄,不善言谈,但同时你不拘泥于世俗又遗传了你娘亲的天性。我很欣慰。每每看到你,我都感觉你娘亲并没有去世,她只是对这个世界感到厌倦,在某一个地方等着你长大成人去见她。” “是的,她已经去世了十八年,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我遇到你娘亲的时候还只是江湖上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鲁莽少年。师傅派我去巴蜀一带追杀黔西三虎,我过于大意反中了他们的全套。是你娘亲救了我,她教我雨霖铃剑,我得以亲手杀了黔西三虎。她还让我拜她为师,我不肯。我对她心怀感激,听说她也要去东海之滨便和她一路同行。我虽然知道她是师傅口中的妖女,却依然无法克制地倾慕于她。” “岑与之看我归来之后魂不守舍便取笑我,我当他是大哥,便将这件事告诉了他。他说,他也好奇秦疏绿的样子,有机会也想一赌其风采。我没有多想。你娘亲路过泰山留给我暗号见面,我便与岑与之同往。之后的一切孽缘都是因此而起。岑与之伪装成风度翩翩的文弱公子,为了迷惑你娘亲,不惜自己亲手废了自己的武功。而我,却始终没有告诉你娘亲真相。我怯懦而无能,其实也是自私自利的小人罢了。” “你娘亲并不是傻子,她只是蒙蔽自己,不愿意去相信岑与之的为人。但是岑与之没有丝毫悔改之心,不停地索要剑谱,两人最终撕破了脸。你娘亲修炼枯荷剑法,也一直在尝试绝情绝义,可是哪有那么简单,更何况遇到了岑与之。但是这剑法一旦放弃修行,之前的武功也会大受影响。岑与之暗中联合八仙岛到处追杀你娘亲。我多次与其争执,最后却被他逼迫服下了相思阙以此折磨我。我逃出泰山终于找到了你娘亲,一路艰难地护着她。她生下你已经油尽灯枯。我们都知道,以我们现在的境地只有死路一条。你娘亲为了保住你也为了保住我,决定分头行动,她独自一人去万佛山制造隐遁的假象,而我带着孩子回到泰山,告诉所有人秦疏绿不知所踪。这样,岑与之就会活在对你娘亲的畏惧和对剑谱的不断追索之中,只要我和你在,秦疏绿就有可能会回来。” “我答应了她,带着你回到泰山。岑与之当然不能完全相信我的解释,于是我主动废了自己的武功,毁了容貌。孩子交予他抚养,这样他才彻底打消了对我的疑虑。我也愿意相信你娘亲还没死,这些年我经常梦到她,一如从前。可是也只是我一厢情愿罢了。她说过,她不会让人发现自己的骸骨,而那本剑谱,早就被她亲手毁了。岑与之一辈子都别想得到真正的。至于牡丹山庄所得到的,也许是你娘亲故意留下来迷惑世人的。她那么聪明,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 “秦霁,你应该姓秦。我不配做你的父亲,也不敢要求你跟随我姓。我这一生罪孽深重,一念之差害了太多人。死亡对于我来说是最善意的归宿。” “然后,请不要将我和你娘亲的遗物埋在一处,她从未喜欢过我,在她眼里,我只是那个被她救下的青涩少年。她看到我只会痛苦,我不希望九泉之下还要让她心如刀绞。除此之外,我已别无所求。好孩子,愿你一生顺遂。” 岑霁读完,默然片刻,又将那纸张折叠整齐收了起来。月宜问道:“韩前辈和你说了什么?” “爹说看到我们觉得欣慰。”岑霁掐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着回答。 月宜听他这么说也笑盈盈地开口:“那你以后不能欺负我,要不爹娘肯定会在梦里教训你。” “是啊,爹娘一定疼你这儿媳妇。”岑霁抱着她,目光却看向窗外,依稀能看到一个绝美的女子冲他招了招手,笑容灿烂而温柔。 再一眨眼,却什么都没有,只余山间松风,飘飘渺渺。 月宜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玉雪玲珑的小丫头。生产时月宜难产,岑霁吓去了半条命,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岑霁抱了一会儿就赶紧去照顾虚弱的月宜。白芨忙着给月宜调理身子,那段时间照顾孩子的事情就交给了明桥。明桥也还只是个孩子,虽然面上是云淡风轻,但实际上早就手忙脚乱。小团子在怀里哭哭啼啼的,因为母亲体弱,小娃娃也有些先天不足,哭声让人心疼。 只是熟能生巧,时间久了,明桥倒还真有点“小爸爸”的模样。 小团子出生的时候正是小麦青青的时节,月宜笑着说:“叫你麦青好不好啊?” 小娃娃咯咯地笑,这名字便定了下来。 明桥在一旁低低念着这两个字,唇齿之间似乎也有一股小麦的清新。月宜坐在窗边,不经意间抬眸,就看到明桥低着头唇边浅浅的笑意,月宜从未见过他这么柔情的样子,倒也令她有些意外。 日复一日,明桥的武艺在白芨和岑霁的指导下已经是江湖上有名的少年侠客。 偶尔下山明桥都会遇到挑衅,他性格冷淡,往往懒得废话,干脆将对方打趴下,省得麻烦。毕竟,在山上,已经有个小麻烦了。 “明桥哥,你有没有给我买白芙蓉酥。”糯糯的声音自耳畔传来,小姑娘背着手眼底都是期待的神采。 “青青,你应该叫我小舅舅。”明桥皱着眉头,拿出她要的东西,一边递给她一边不忘叮嘱。 “你才比我大几岁啊,我才不要叫你舅舅。”麦青撇撇嘴,自己咬了一口,然后又递到他嘴边,“明桥哥,你也吃啊。” 明桥避开,耳后发烫。眼前的少女婀娜袅袅,遗传了月宜的姣好容貌,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是月牙儿,每次他的心里都砰砰跳个不停。可是她还往他身上蹭,动不动就扑到他怀里勾着他颈子软软地和自己撒娇。明桥要推开她,她眼眶里立马就蓄满泪水,好不惹人怜爱。 “我吃过了。”明桥想要离开这里,可是小姑娘忽然一下子趴在他背上痴缠着他:“明桥哥,你背我出去玩玩吧。” “青青,下来。”他呵斥一句,语调却带了一丝温柔。 麦青哪里肯依,双腿环住他的腰死活不下来:“哥,你就带我出去玩玩吧,我一个人好闷。求你了。”说着,侧过脸在明桥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明桥身子一僵,赶紧将麦青从身上放下来,麦青还要黏着他,明桥却沉下脸说道:“青青,你再这样我就告诉你爹娘。” 麦青见他疾言厉色,撅着小嘴气咻咻地看着他:“告诉就告诉,谁怕谁。”她踮起脚,飞快地在明桥唇瓣上点了一下,小姑娘稍稍红了脸颊期期艾艾地问:“我喜欢你,有什么可怕人知道的?” “青青!”明桥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他不得不承认,在听到她的那句话,他的心底如同盛开了一束烟花,炸开绚烂的艳色。 麦青缠着月宜将她和岑霁的故事,月宜说了很多遍了,麦青也不烦,仍是听得津津有味。月宜觑着她心向往之便笑眯眯地说:“青青,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麦青有些不好意思,拉着月宜的衣角嘟着嘴软软地说:“娘,我喜欢明桥哥哥。” 月宜早都察觉出来了,小丫头成日里黏着明桥,见着他眼睛里就冒着星星,傻子都看得出来。月宜夜里贴在岑霁耳畔说了这件事,岑霁怔楞一下说:“可是明桥是她的舅舅啊。” “什么啊,不过就是个称呼罢了,明桥也没比青青大几岁啊。” 岑霁笑了笑:“你都不反对,我还能说什么、” 可惜明桥却始终在逃避,他看着自己被砍掉的手臂,又思及麦青,心里一阵欢喜一阵愁闷,麦青像是夏日里的蜜糖,甜蜜而温暖,让他自惭形秽。 麦青十六岁的时候,二十三岁的明桥因为击败了鲁山派几位高手而受到极高的赞誉。再加上少年清俊,不少女孩子都青睐于明桥。麦青也听说了这些事,在谷中失落了好几天。明桥回来的时候没有听到麦青语笑嫣然便去问了月宜,月宜说:“哦,前两天梨花宫有人过来给你大师兄送一些名贵的药材,青青尽地主之谊陪着他在谷外转转。” 明桥听了忙问:“可是很晚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没事,那个男孩子武功还不错,能护着青青。” 明桥怔了怔,转身就往谷外去了。梨花宫来的小少年是个药痴,麦青陪着他把神农谷的药材全部看了一遍还意犹未尽。小少年激动地说:“我要是能留下来就好了!” “神农谷不收留外人。”明桥冷冷地开口。 麦青见着他心里高兴,可一想起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又转过身不理他,反而对着那个斯文清秀的小少年说:“那你可以多呆一段时间啊,三个月、四个月,都可以的。我可以和我大舅舅去说情。” 小少年忽略明桥黑脸,高兴地表示感激:“太棒了,谢谢你。” 回去的路上明桥一路无言,倒是麦青和旁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小少年回了屋,麦青越过明桥也要回房,明桥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臂说:“青青,你生我气了吗?” “没有。”没想到她回答的倒是干脆。 他张了张口,仍是不肯松手。 “还有事吗,没事我要回去睡觉了。” “那你,那你一定要让他留下来吗?” 麦青抬眸看着他,面无表情地开口:“我爱怎样就怎样,关你什么事啊。你又不管我。” “我……” 麦青继续抢白:“以后我也不理你了,随你好了!” “青青,你要我怎样?”明桥慌乱地问她。 麦青低着头,隐隐有了哭腔:“我应该嫁人了,以后等我嫁了人,就离开神农谷,你不是总说是我的小舅舅吗,我还能要你怎么样啊?” 明桥心疼地看着她,最后,默默用左臂轻轻地给她抹去眼泪,咽了咽,认真地说:“青青,对不起。”麦青忽然就梨花带雨痛哭起来,明桥手足无措,长长叹了口气:“你若是不嫌弃我,我明天就和师姐提亲。” “你不会委屈吗?” “嫁给我,是你委屈了。” 小姑娘一如从前忽然就扑到他怀里,明桥用单臂环住她的腰,默默用体温温暖着她,那颗空落落的心瞬间填满。而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小姑娘眼睛虽然红红的,笑容却是得意的小小狡黠。 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 一个月后,少侠明桥大婚,随后,二十三岁的明桥就退隐江湖。 (今天无比受打击,好不容易费了大半年憋出来一篇论文发给心仪的导师,结果把我给拒了……哎……郁闷……天道酬勤都是骗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