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书屋文学 - 耽美小说 - 鬓边不是海棠红在线阅读 - 分卷阅读214

分卷阅读214

    爷不说劝劝,怎么还拱火呢!他心里遗留着商细蕊少年时鲁莽的印象,还是不够了解商细蕊。梨园行不会容下一个真疯子。商细蕊只对着最亲近的人为所欲为,对外人他是恭谦让得不得了的一个君子,很有理智也很谨慎的,讲话办事都在道理上。

    比方现在,商细蕊就很淡然地不受挑衅,咽下口热汤,一脸的慈悲为怀,体恤众生:“那种情况下明哲保身,不是错。别帮着一块儿骂我,就算是朋友了。”

    这份通情达理的,钮白文重重地点了点头:“昨天那是碍于辈分,几位老板不好说什么,心里想必是明白的。就连我,刚一开口就挨卷——连我都没说出一句整话来呢!”

    程凤台看不惯他们含糊是非,高瞻远瞩地对梨园行发表了许多批评,冷笑道:“真有一套!当场不说话,不开罪姜老板;现在说些好话,不开罪商老板。唱戏的都太会做人了,也太容易做人了!”商细蕊知道他昨天被强按着“办了”一顿,jiba疼心情不好,因此并不和他计较或者顶嘴,只顾自己闷头吃饭。钮白文很虚心地听着牢sao,然后微笑道:“这正是梨园行了!不像二爷,独个儿雇些兵,有几把枪就能把买卖干起来,您敢跟整个商会叫板,说断来往就断来往,谁都碍不着您的眼。梨园行可不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嘛!戏台子短,青春更短,结果就是谁都离不开谁,谁都嫉恨谁。”

    程凤台笑了:“钮爷把话说得明白。”钮白文也笑了,两人碰了个酒杯。下半晌,到了唱戏的老板们睡醒吃饱出来活动的时候,果然三五结伴来到商宅,叽叽喳喳站了一堂的人。程凤台曾经觉得戏子们是很神秘很诗意的,如今得知内情,根本懒得看他们的嘴脸,在卧室倚在床头看报,留了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钮白文怕商细蕊应付不来这些,还像个大师兄似的陪在旁边应酬着,就听见一群人义愤填膺地声讨姜家。商细蕊很爽朗地向他们道领情,和和气气地送走了他们,整个过程中对答待客周到极了,钮白文毫无插嘴的余地。程凤台忖着自己在场面上做生意谈买卖都不及商细蕊这样会周旋,他是要愤而骂人的脾气,商细蕊事到如今,明里暗里都没有骂过姜家一句话。

    戏子们谈说了大半个小时才走,小来刚把茶杯撤走,第二拨慰问的又来了,使得热茶都来不及烧上来。这行里传话速度向来一流,这会儿估计整个北平梨园界都知道姜商叔侄打仗了。有一部分戏子虽说是为了找补人情,怀着虚情假意的用心;另外一部分则是纯粹打抱不平,厌恶姜家的霸道,怜惜商细蕊的委屈,绝不能对他们关门谢客的。众人在正厅里谈话,大概这一批戏子和商细蕊特别地有交情,话头一开,言之不尽,把程凤台堵卧室里出不来。他一天一夜没回家,心里怕二奶奶怪罪,倒想回去看一眼了,好容易熬到最后这一批客人也走了,程凤台立刻想要告辞,就见商细蕊一掀门帘,嘴角眉梢一团忧愁的孩子气,方才的八面玲珑一点点都看不见了,二话不说把程凤台拦腰一抱,下巴搁在他肩上,低声嚅嚅地说:“烦,烦死了,我心里都快烦死了……”

    程凤台无奈地叹气,摸着商细蕊的脑袋,说什么都不能在这时候让他一个人呆着。

    两人草草吃过晚饭,洗漱了就上床去躺着。一床被子里肢体相缠,喃喃细语地说着话。程凤台只要瞌睡了一停嘴,商细蕊就不乐意地蹬腿儿:“说,你继续说,一静我心里就难受!”程凤台这几年闲暇时,早和他说尽了生平见闻,连小时候出疹子的疤都给商细蕊看过了。这会儿只能搜肠刮肚,开始说道别人家的隐私。依照远近亲疏的程度,首先一个倒了霉的就是上海的女邻居赵元贞,然而赵家也是颇为传奇的一家人,很有几件可以传颂的事迹。说到二奶奶与赵元贞斗气,借了二少爷一泡屎恶心她,商细蕊很俗气地见笑了,评价道:“好玩儿,她后来怎么样了?”

    程凤台道:“后来我为了做买卖,就跟着曹司令来了北平,偶尔才和她通个电话,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说着笑了笑:“反正她这个人,日子过得没什么变化。”

    一直讲到下半夜,赵元贞的故事讲完了,本来一个二十来岁的闺中女子也没有那么多奇妙事情可以说,讲了这大半夜,已经是程凤台口吐莲花了。程凤台困得闭着了眼睛,商细蕊蹬他都蹬不醒,便翻身趴到他身上去咬他的鼻子:“别睡!和我玩儿!”程凤台捂着鼻子睁开眼,皱眉笑道:“我真是作了孽了,家里三个少爷从小到大我也没好好哄过一晚上,居然报应在你手里……你怎么就不累呢?”

    当年在平阳受伤之后,商细蕊连着一个月彻夜难眠,天亮了才勉强眯瞪两三个小时——这也是后遗症之一了。当然他不会和程凤台说明,只是一味地磨人。换在平时,程凤台再好的脾气也不会容着他这样无理取闹,肯定要呵斥他了。但是这一回,商细蕊实打实的吃了亏,师出有名,很有资格扑腾一番。照例陪着说话到天亮时分,两人补眠睡得正香。杜七刚刚结束了一场彻夜豪赌,趁着兴头一路登堂入室闯进来,见到床上的人,他皱了皱眉毛,敲敲门框把人都惊醒了,然后朝商细蕊手指头一勾:“出来!”

    程凤台烦得翻了个身。商细蕊自知脾气没有杜七大,出于欺软怕硬的心理,只得放低姿态忍住困意,穿了衣裳去说话。那又是一番长谈。杜七夜里在酒桌上听见风言风语了,这谣言传得没边没谱,不知是姜家哪一位子弟往外吹出来的风,说商细蕊的鼓上舞偷了姜家密不外传的仙人步法,所以才把师大爷惹恼了!杜七一听,当场拍桌子将姜家父子一顿痛骂,骂得是日祖宗cao老婆的,公开要结下这份仇恨,把传谣的人弄得也臊眉搭眼的。

    听到这里,商细蕊也忍不住要怒斥一句“放屁”!杜七一声高一声低在那喝骂着,闹得程凤台无法入睡。等到杜七发完酒疯,打道回府睡觉去了,程凤台和商细蕊已双双过了困劲。中饭摆上桌才吃了两口,大门啪啪啪地又响了。

    商细蕊受惊了似的搁下筷子擦擦嘴准备迎客,一边说:“我现在听见敲门就害怕!”

    程凤台嘲笑道:“你该装一扇国际饭店的旋转玻璃门,那客人来了多方便啊!”

    来人却是李天瑶,一手拎了一坛子绍兴黄,另一手拎一只烧鸡并卤味牛杂,哼着小调子很自在很落拓的样子,一点儿也不把自己当外人。他和商细蕊相识已久,商菊贞在世时,他曾在水云楼搭了两个月的班,就这两个月里,不声不响地拐走了一名师姐。老班主因此记恨他,双方各居南北,互不往来。但是他大概还念着点旧交情,不然在梨园会馆也不会出手相助了。商细蕊心怀感激,待他是格外地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