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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这种时候一般会选择掏出手机逗一会儿儿子(桌宠),或是给顾凛冬挑选剧本,但是今天不知怎的,他突然对书有了点兴趣,想随便找本什么读一读。 贺容漫步于高耸的书架间,宛如又回到了那座古老奢华的宅邸。书香在光影错落里四下流淌,让心也跟着安定。他抬起头,目光一一扫过那些看得懂或者看不懂的文字。不多时,贺容看到了一本有些熟悉的精装本,鬼使神差般伸出了手。 这是一本童话译本,附带原文。内容就是那个关于海之国女儿的耳熟能详的故事。 戴维斯先生曾经在一个日光充沛的午后为他读过一遍。对方的嗓音低沉悦耳,宛如遥远教堂的管风琴,让贺容昏昏欲睡。 那时的自己在想什么? 贺容对着摊开的书本,迷迷糊糊有些发怔。 这时有人从背后接近了他,清浅的气息拂过耳畔。 “你喜欢童话?” 贺容回过神,书险些砸到地上,他赶忙捧住。 “还、还行吧。” 贺容有些窘迫,仿佛害怕自己脑中的记忆被对方看穿一样,顾左右而言他。 “冬哥你书架上居然有童话,我还以为你不看这种。” 顾凛冬平时看的都是那种很深奥的哲学或者心理类书籍。 男人从他手中接过了这本书。 “确实不怎么看。”他翻了几页。“而且这本……我不太喜欢。” 贺容愣了愣。 不喜欢……“是因为结局吗?”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一个人鱼公主单恋王子、献上自己的所有成全了对方的悲恋故事。 顾凛冬点了点头。 “是,也不是。” 他翻到一页,指着其中的几行对贺容说。 “人鱼可以活到三百岁,但是结束生命时,他们就会变成海上的泡沫。但人类却有一个不灭的灵魂。即使身体腐朽,灵魂也会升入天空。” “人鱼公主救了王子之后便爱上了人类,同时,她渴望得到一个同样不灭的灵魂。她自然而然地把愿望寄托在王子身上——【我把我一生的幸福放在他的手里。我要牺牲一切来争取他和一个不灭的灵魂。】” “但是结果呢,” 顾凛冬合上书本。他的眼神透彻而冰冷,宛如寒潭表面那层张开的薄冰。 “她说着渴望得到王子的爱情,结果没有那份凡人的爱,她一样可以得到不朽。到头来,正由于这份殉道似的爱,使她得到了升华。” 男人有些尖锐地指出。 “她对王子的爱是一种通向不灭的手段,而且正因为爱而不得,更添一份凄美和仪式感——她所有的美和不朽都已经实现了自我完成。而王子的爱与不爱,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不知为何,贺容的双腿开始发抖,他拼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她有想过王子的今后吗?每当他注视大海,都会想起曾经有一位美丽的哑女爱他成狂,而后却一夜香消玉殒。你觉得他会为此沾沾自喜,还是扼腕叹息?” 顾凛冬的眼底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悲哀。而此时窗外的风声大噪,显然是夏夜的暴雨将至。 “不管怎样,他都将永远记着她。” “人鱼公主成功了。她在王子的身上种下了名为【爱】的诅咒。而他到死都得不到解脱。” 一道闪电劈开夜幕,霎时照亮了贺容惨白的脸。 雷雨倾盆而下。 *** 贺容蜷缩在床上,用被单紧紧裹住颤抖的身体。 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自己之前完全没有察觉? 戴维斯先生并不是个遭到污蔑就会束手就擒的人,更何况这栋屋子里的仆人都忠心耿耿,是谁仿佛一夜之间遣散了他们,让整个庄园弱无还手之力? 贺容的整颗心都揪紧了。 是戴维斯先生他自己。 暴风雨激烈拍打着窗户,仿佛把贺容拉回了荒岛上最后那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那时他发现枪口正对着戴维斯先生,几乎没有思考就跳下了阳台。 因为对于贺容而言,这只是个游戏,哪怕他死于枪口,系统也会给他点基础分,没什么特别大的损失。 所以他看似用生命换来了戴维斯先生的安全,内心甚至还因此生出了一丝快意——【看吧,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小,我也能保护你。】 但戴维斯先生并不知道这些,他尊重贺容,爱护他,把他看成和自己平等的生命。 如果只是叔父联合外人背叛,戴维斯先生一定能想出办法应对。他遭受的那些指控根本师出无名,稍微一查就能真相大白。更何况他还是本家的家主,一定还有其他自保和还手之力。 但是他什么也没做。就这样遣散了仆人,任由自己的尊严被他人踩在脚下。 是因为绝望吗? 看着贺容死在他眼前。 是为了忏悔吗? 觉得是自己的缘故害死了贺容。 而那时的贺容正满意地清点着自己的副本奖励,对发生在戴维斯先生身上的一切毫无所觉。 贺容捂住嘴,他产生了强烈的耳鸣和呕吐感。 旁人的嫉恨、亲人的背叛,也许是让戴维斯先生身陷险境的楔子。 但真正把他推入地狱的元凶,是陶醉于自我牺牲的自己。 所以,哪怕戴维斯先生变成了如今的顾凛冬,他也对贺容曾经做过的事无法忘怀。 自己在他的灵魂上就是留下了如此深刻的烙印,宛如诅咒。 贺容冲入了走廊尽头的洗手间,把今晚和顾凛冬一起烹饪的晚饭全都吐了出来。他跪在冰冷的瓷砖上,冷汗一滴滴滑下额头,在噬骨的寒冷中他不停呕吐着。可即使如此,他也无法清空那些无休无止的罪恶感。 洗手间这边的动静把已经入睡的顾凛冬也惊醒了。男人发现贺容狼狈的模样,当即就要叫救护车。 贺容把他拦下了。 “……我没事……只是胃有些难受……” 贺容虚弱地趴在洗手台前,镜子里映照出自己苍白的脸和男人满脸的焦虑。 “我们去医院好不好?” 他像面对孩子一样轻声哄他,温柔地一遍遍抚摸贺容的背,试图让他好受点。 但是他越是这样越让贺容感到难受。 自己一直这样接受着对方无条件的好意,但是害对方一次次受到伤害。 他甚至只能用一个又一个谎言回应这份温柔。 贺容咽下了又翻涌而出的罪恶感,他鼓足全副勇气,拉住了顾凛冬的手。 “如果有一天……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事,你一定要告诉我……” 贺容颤抖的恳求让对方不禁睁大了眼睛。 男人叹息着把他揽进怀里,继续轻抚他的背,小声哄他,让那些崩溃的颤抖不知不觉停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