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章 定局

    “堂下何人？”

    “奴家月娘...家母年氏，原是永安侯卫夫人奶娘，因贪财被庄氏收买，不想竟...”

    “草民仇简...在西州军营行医，原为郁将军医治过...”

    “....”

    “奴婢时归，原名夏时，拜见大人...”

    “你...”严正望着下方脸部有瑕的素雅女子，似觉曾在什么地方见过此人。不过没等他想个明白，就听院外传来阵阵喧嚣。

    因永安侯府案件涉及宫中，事关重大，此案并不公开审断。大理寺外虽时常会有一些闲暇百姓聚集，但像今日这般动静，倒也是头回。他正想派人出去瞧瞧，不料轰隆一声，院门被人从外猛力推开，一具伟岸的人影立在光影之中。那张许久不曾在洛京出现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

    目送着那个身影一路朝大理寺方向疾驰而去，楼上的人收了棋，启唇道，“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诺。”黑衣女子利落应声，收好东西下去传话。

    “少君等的是他...”旁边的消瘦男子见到这幕，心中赞叹。这倒也是，卫进忠此时回京，永安侯府的案子便是板上钉钉，再无置圜。不过，待他起身随少君下楼之时，眸光瞟见对方眼帘似乎不经意间朝远方飘了飘。转瞬之间，一触即分。

    那刹那，他之前没想明白的地方彻底明悟。

    待人下了楼，他独自朝着方才那个方向遥遥望去。层层叠叠的红墙绿瓦，响亮的宫铃声音仿佛击打在耳边。

    魏宫。他眯了眯眼，那个人眼下应该就在那处。

    少君，你为他可算得上是费尽心思。

    从此之后，魏帝将再无掣肘。

    “启禀陛下，胥迟求见。”

    “宣。”

    “属下叩见圣上...”

    “说结论。”元玢急声打断，双目急迫的瞧着下方站立的男子。

    男人样貌平平，看起来一副温吞模样，说起话来倒是干净利落。“回陛下，经属下等人查探，那棺木中的骸骨的确是位女子。不过，应当不是魏国夫人。”

    “如何说？”元玢听到这，再也坐不住。一个晃神便来到他面前。

    胥迟倒也没有慌乱，镇定自若回道，“禀圣上。单从骨骼上判断，那女子年岁应在三四十上下。但其人，并未有过产子经历。况且其死因并非是大火...”

    他后面的判断，元玢早无心思细听。在得到他想要的答案后，整个人如失魂一般跌入塌中。口中喃喃呓语，“果然不是阿若，不是她...”

    凌乱的脚步在大雪中纷飞而过，不过瞬间，便已行至檐下。“启禀殿下，瑶光载着公主的马车因雪崩翻落山崖。待我等找到之时...现场只有残留的衣物和...”

    “和什么？”图梵苍白的靠在门沿，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来人被他声音吓了一跳，艰涩回道，“回殿下，是狼群...狼啃咬后留下的痕迹...”

    “不可能...”男人断然呵道。喉间犹如被巨物堵住，苍色的脸庞愈加雪白，甚至比外院的冰晶更要亮上几分。可这美景不过片刻，他便猛烈咳嗽起来，嘴里溢出滴滴血迹。

    “殿下...”

    “殿下...”恽承息得信后疾步匆匆奔了过来，将人小心扶住，耐心劝道，“殿下，切莫动气，莫要...您的毒...”

    “珑珑...不可能死...”图梵白着脸，赤着眼睛，不断反驳。“她绝不可能...”

    “是，她不会有事的。”恽承息没顾得上被捏的发痛的胳膊，将人扶在塌上缓缓坐下。一面让人递来药丸给人服下，一面顺着他的话道，“殿下放心，公主吉人天相，不会出事。”

    外间的风雪似乎停了，像是有光渐渐透了进来。

    许久之后，才听塌上的人发了话。“来人，去禀告父王。吾将亲自前往大魏与魏帝和谈。”

    “殿下，您的身体...”恽承息望着主上愈加消瘦的身体，忧心忡忡的说道，“不如臣代您...”

    “不必再说。”图梵面色已恢复从容，神情平静冷严，“若是没有《千华》，我的身体也撑不了多久。不亲自前去确认一番，我不甘心。”

    “诺。”幕僚心知事实如此，不再多劝，吩咐托格等人好生护卫。

    “父亲...”姜文纶大步推开门，入眼便见呆愣着坐在椅上的姜弘文。姜弘文神色消沉，眉头高耸，很明显不久前还哭过一场。眼圈发青却透着红，鼻头肿胀，隐隐还有哽咽的声音。

    “你来了...”他低低说了一句。也不管对方有没有在听，自顾言道，“都怨我...都怨我啊...当年，你外祖父临走之时，就叮嘱过我，若是若儿不愿嫁人，便让我由着她...可是我...我...”

    “我从未听说过这份遗言。”姜文纶挥袖在对面坐下，音色冷暗。

    姜弘文抬首瞟眼生怒的儿子，悔恨交织的叹道，“是我，我瞒下了此事。”

    “为何要多此一举？”姜弘文捏紧拳头，用尽全身力气才止住胸腔的满腹愤慨，不让咆哮出口。

    老者并未生气，但也未直接回他，而是向他问道，“你可知，你外祖父家渊源？”

    年轻者微怔，面上浮起几丝怪异，不知他为何要如此说。就听父亲继续说道，“我原本也以为邹家不过是耕读传世，书香门第。可许多年之后，我才发觉，邹家并非他当年所见那般普通。乃隐世大族，并不常现世。我与你阿娘虽有鸳盟之缘，可邹家，若真是想要隐避世人，不过弹指之间。”

    他说到这，苦意爬了满脸，涩然说道，“你小妹当年随外祖父在外行走之时，曾有另一个闺名。而她也应是邹家的...现任家主。”

    所以当年，他想要把爱女强留在身边，隐瞒了真相。可最终，一片枉然。还令娇娇痛苦半生。

    他小心翼翼的拿起案几上的匣子，一片翠绿的竹叶在里面晃晃悠悠的飘荡着。煞是可爱。

    终究，他闭目阖眼，小声交代。“你小妹既然走了，去接‘她’回来吧。别让永安侯那地脏了她。”

    “儿子明白了。”姜文纶垂首应声，右手万般珍惜的摸了摸腰间，那里隐隐露出一方木盒的边缘。

    “将军。”计耿带着军务进了门，环视一周没找到人影。脑中想起刚刚从洛京传来的消息，不由心中发紧，连忙跑出门外呼喊着众人四下寻找。

    落霞时分，他们在一片发黄的竹林中找到人。那人横坐在一支粗长的竹节上面，红缨长枪被随意的插在地上，手中捏着一片青翠叶片。这个时节也不知是从哪里寻到的，竟意外的好看。

    清扬的小调从竹叶中轻轻飘洒，大风吹起落叶，跌跌撞撞的落在树根脚下。

    乐落，计萧然将叶片贴身收进怀里，足下一点，人落在地上。衣袖翻飞，乌黑的长枪跟着落在指尖。他抬首朝天怒吼一声，长枪如惊龙一般狂啸而出，击起漫天黄叶、竹节。

    众人看的目不转睛，都知计家枪法以轻盈见长，却从来不知也能如此刚劲凶猛。不由的对自家将军的武艺更为佩服。

    一炷香后，男人持枪而立，浑身冷凝，褪去平日一贯温良。“去写奏本，吾...小妹蒙冤而亡，遂请旨回京，望陛下恩准。”

    “将军，不可！”计耿惊呼，忙开口劝阻。“您...”

    “去。”平淡一字，无半分商量意思。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