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相见不如怀念
一：相见不如怀念
漆黑的天幕下雷声轰鸣，近乎震耳欲聋。赤黑色的土地上尘烟弥漫，血腥浓郁，无不印证先前正爆发了一场激烈的鏖战。 此地名为祭神渊，乃是大陆边界。数万年前的那场神魔大战让神与魔都尽数陨落于此，只留下一道深不可测的巨大深渊。 而各位名门正派集百家之力耗费数月终于将魔尊明谟兰围剿至祭神渊，眼看邪不胜正，险得胜利。 如今魔尊手下全部灭亡，只余他和身后护着的蓝衣少女。 虚挽捂着因受伤而血流不止的胳膊呆呆跪坐着，她就这么恍神地看着面前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喉头不知为何无比堵塞，想要开口却是泪流满面。 “虚挽，你包庇魔族，甚至与其结为道侣，你可认罪？” 轰—— 伴随着那声严厉的质问又是一道响彻云霄的惊雷，仿佛要宣泄一切苦痛与愤怒。 为何……为何是这样…… 虚挽闻言只是无助摇头，她看了眼身前少年变得宽阔可靠的后背，又望着师傅那张满是不忍的沧桑脸庞，还有身边同属望浮门的大家，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辩白。 明明以前还在一起上下其乐融融，但自从明谟兰成为魔尊的消息传遍大陆后，他们便再也回不到从前。 师傅将她与明谟兰的名牌损毁，意是逐出师门，以及昭告诸派他们不会看在同门之情就刻意包庇。 凡是入魔者，皆为罪孽，应当天诛地灭。 即便虚挽并未入魔，但她身边有已经成为魔尊的明谟兰，作为教导他成长的师姐以及道侣，自己又如何全身而退洗得清身上的罪孽？ 明谟兰杀了太多人，无法阻止的她难咎其责。 “我……认罪……” 虚挽流着眼泪累得不想再挣扎。 “很好，将这两人即刻就地诛杀。”为首的白衣老者冷冷开口。 早先在各派围攻下变得奄奄一息的黑衣青年双臂尽斩浑身是血，在临死前他扭头凝视着虚挽，那双深红色的眼眸痴痴落在少女身上，带着无尽的爱意，却根本不曾有任何悔改。 小挽师姐……小挽师姐…… 虚挽看出了那份数百年来对自己未曾更改的执着情深，但并未做任何回应，只是眼睁睁看他被炫目的金光击中后魂飞湮灭，变成了漫天的黑色尘埃，心底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 爱吗？当然爱。 他们两人真心结为道侣，明谟兰的感情炽热又张扬，那份长久以来全心全意的爱恋让虚挽也为之着迷。 可明谟兰杀害了太多不应该杀的人，那里面甚至还有同他们两人一同长大的师哥师姐。 虚挽感性太多，对师弟的爱意与恨意悔意交织在一起，混合成了她复杂的感情。 自古仙魔不两立—— 已是不能再爱。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不要跟明谟兰纠缠，她只想要要望浮门的大家都好好的。 好想回到以前，好想和大家一起在桂花树下赏月饮酒…… 浅蓝色衣衫的温柔少女虔诚闭目落泪，在身形消散的剧痛中竟是感到了解脱。 …… 望浮门中，早春时节。 大陆早前妖邪肆虐危害四方，后来修仙门派林立，人、妖、仙三族便互相制衡相互依存。 望浮门便是坐落在梧微山灵气浓厚处，千百年间一直守护着山下的城镇百姓。 群山叠嶂，雾气蔼蔼，偶有清风拂过巨大的雪白色楼阁建筑，端得是自然春色。 “啊！” 门派中的一处山峰小屋内，躺在竹床上闭目养神的绿衫少女突然在惊呼中哀哀睁眼，满脸的泪痕看着颇为狼狈不堪。 这是……？ 还没等她支着脑袋缓过神，就看见一只竹制小鸟摇摇晃晃扑扇着翅膀缓缓落在自己面前，张口便传来几声熟悉的憨笑声。 “嘿嘿，乖徒儿，为师这次又要拜托你啦，可要好好照顾小师弟噢。” 师傅的竹鸟？ 虚挽难受地捂着脑袋只觉得头晕目眩，忍着不适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无比熟悉的小屋里 狠狠掐了自己一把，少女这才确定不是梦境，她竟然又看到了数百年前的场景。 自己竟是没死，反而回到了过去吗？ 虚挽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心底里传来的有些庆幸又有些后怕，原是上天待她不薄，了却了她临死前的心意。 正当少女又哭又笑地擦着眼泪时，门外传来轻响：“师、师姐，你起来了吗？” 细声细气的嗓音还带着几分小心翼翼，似乎是怕惊扰到房中人，但听在虚挽耳里却是如遭雷劈，脸色瞬间有些苍白。 ……明谟兰！ “……” 或许是师姐长久未发言的行为让屋外人有些踌躇不安，小少年的身影渐渐贴近了门面，似乎想要打探屋里的情况。 “你是谁？” 来回深吸几口气，虚挽压着翻涌的心情收拾好自己这才倏地拉开门，故意看着来人摔倒在自己脚边，绷着脸冷冷淡淡地开口反问。 “师、师姐……我叫明谟兰，是刚入门的小弟子，师傅他嘱咐我跟着竹鸟过来找你。” 小少年支支吾吾地直起身子，他年纪不大，身着简单的统一入门弟子装扮，高束着马尾，眉目清秀面色白皙，甚至看着有些雌雄莫辨。 或许是因为自己的动作有些狼狈，明谟兰忍不住脸颊通红，一双无辜的狗狗眼水润又明亮，期期艾艾地悄悄偷看着眼前的少女。 十师姐可真好看，像画本里的仙子……虽然现在脸色有些冷，但师傅说她温柔又善良，对待新来的弟子向来好心，自己可以成为她负责教导的小师弟真是太幸运了。 “哦。”虚挽当然知道自己回到了与明谟兰初遇的那一天。 望浮门不大，弟子也不算太多，有资质成为内门师姐师兄教导的更是少之又少。 往日那些新入门的小弟子多是由师傅指派给自己，因为她心软好说话，责任心还强，实在适合教导这些什么都不懂的小豆丁们。 但上天如此安排，是否在告诫她万万不要重蹈覆辙。 因为自己当时尽心尽力照顾明谟兰，小师弟才会一直依赖自己多生情丝，导致两人后来纠缠不休，甚至要卷进他入魔的罪孽中满身泥泞。 因为没办法抛弃明谟兰，所以无能的她要承受着日复一日的悔意与痛苦，而这份感情早已成为累赘，让人无比折磨。 或许她应该远离。 “我……我还有事不便教导你，你让师傅另请他人吧。” 下定决心的虚挽继续绷着脸，她不擅长拒绝，只能咬着牙僵硬地撒谎。 “啊……可是，可是，师傅他说只有师姐你可以带我……是我有哪里让师姐不开心了吗？” 明谟兰吓得不住摇头，嗓音越到后面越小，再然后焉答答地不肯说话，只是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像个被人玩弄后又抛弃欺骗的小可怜。 “…………”虚挽无奈扶额轻轻叹息，说实话让她拒绝小师弟自己心底其实并不好过，但是若跟前世一样照顾明谟兰，那重来又有什么意义。 她不想再失去这个自幼生长的故乡和兄弟姐妹们。 要从最初的选择做出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