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 永远永远

    母亲刚走没多久，陈岂岩立刻抓起手机，打通谢之白的号码：

    “我要见你，我现在就跑去见你。”

    电话那头，谢之白一下子察觉到了她的情绪不对，心里顿时紧张起来：

    “岩，别乱跑，我就在你酒店正对面的咖啡馆……”

    “好，你不要走，我现在就过去！”

    两人谁都没有挂断电话，也没有再多说话。

    谢之白跑到咖啡馆的门口等她，唯恐在这人来人往的街道上看漏她的身影。

    而此刻，陈岂岩几乎是拼命地冲向电梯走廊。

    酒店太大了，八部电梯静静伫立，四十六层的楼宇像是一座无尽的高塔。

    此时她在三十五楼，心中焦灼，眼睛紧锁在那不断滚动的楼层数字上，恨不得每一下跳动得快些，再快些。

    时间变得漫长而黏稠，让她感觉沉在海里。

    她一度动了念头，想直接去跑楼梯，好在这时，电梯门滑开，她赶紧进去，按下1楼，依旧焦急地盯着那跳动的数字。

    她想见他，疯狂，疯狂地想要见到他。

    电梯终于降到1楼，门敞开得好慢好慢，而且外面的人还蜂拥而入。

    陈岂岩焦躁地从人群中挣脱出来，和在海里溺水般地挣扎一样。

    终于出来后，她赶紧跑到酒店门口。

    视线在人群中游走，拼命寻找他的身影。

    终于，她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她。

    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时间似乎停顿了下来。

    陈岂岩本该朝他跑去，又或者谢之白会抢先一步到她面前。

    可就在相隔十米的地方，他们像被定住了似的，一动不动，一言不发，只顾着注视彼此。

    大马路上，游客好多，嘈杂的人声，像背景白噪音，将陈岂岩的思绪卷回到八年前的某一天。

    那是一个周末，她约他一起去图书馆。

    途中，她兴致勃勃地提议走一条近道。

    近道有些荒凉，谢之白本不情愿，但她的撒娇请求让他无奈，只好陪她走走看。

    小路两旁的树木高耸入云，斑驳的阴影压在沙土上，地上的小石子刮擦着鞋底，发出细碎刺耳的声响。

    起初，陈岂岩并不觉得害怕，但突如其来的一声怪叫，如狼嚎般，在寂静的空旷中回荡。

    她立马被吓到，抓住了谢之白的手臂。

    他微皱着眉，试图挣脱出来，可转眼看见她的惊慌神色，终究还是让她紧握着他的手臂，叹息般地低声安抚：

    “是狗叫声，离我们很远，别怕。”

    “是，是吗？真的不是狼吗？”

    谢之白被她的话逗笑了，但那笑意很快消散在她的慌张里。

    他放慢脚步，任由她抓得更紧，配合她的步伐，缓缓地向前挪动。

    可越往前走，那声响越在逼近，惊得陈岂岩的心越发紧绷，脚下的步伐也变得慌乱。

    “我们不会迷路了吧？呜，怎么办？早知道不走这条路了，呜呜呜……”

    一股委屈和内疚在胸口翻腾，压得她有点喘不过气。

    泪水拼命滑落，她自己也控制不住，双腿甚至有些发软。

    而谢之白始终沉稳如山，压下她的慌乱，轻轻抚平：

    “没有迷路，跟我走，我会带你出去。”

    他空出的那只手从背后的书包里掏出一包纸巾，递到她面前：

    “你别害怕，我会一直在，不会丢下你的。”

    因为这些话，陈岂岩的心竟奇异地安定下来，却也愈发沉醉于他的魅力之中。

    她其实很庆幸，自己一直爱着他，又觉得很幸运，能够与他重逢。

    回想起他说过的“不时之需”、小姨提醒过的话，还有母亲的坦言，她已经完完全全意识到，他在不知不觉中，到底有多深深地爱着她。

    而对于这一点，谢之白当然无法否认。

    他回想起这么多年来，本能地做着每一件事，都或多或少与陈岂岩有关。

    他无法想象自己怎么能够忍受八年之久，却又似乎因为实在忍受不了，才下意识地主动与王医生交好。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只是自己太过迟钝。

    她说的一点也没错，他就是太笨拙了。

    好在现在不会了。

    他缓缓走近她，隔着只剩几步的距离，看到她盈满泪水的眼眸，思绪也跟着回到了从前。

    他回想起那天拒绝她后，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远处。

    其实当时话还没说完，但他已经开始感到后悔。

    那么慌乱、不甘，甚至幼稚的话，完全受外人影响，理智也失去了，让他遗憾了好多好多年。

    而这后悔与遗憾，在看到她晕倒在赛场上的时候，从他的心底膨胀开来，差点让他窒息而亡。

    一想到有可能会永远失去她，他就无比痛恨自己的愚蠢。

    可他当时也知道，自己只能放她走。

    只不过在心里想着各种祈祷。他一个无神论者，甚至开始向老天爷请求。

    他请求她能在异国他乡留学顺利，她的网球技艺能够顺畅精进，她的笑颜永不消散……

    他无助地请求老天，请让她能拥有幸福的生活。

    他不清楚这些祈祷与请求，是不是当时想要继续往下说的话。

    可惜就算是也没能说出来，也没有机会说，最终只能默默封存在心底，拜托了老天爷这么这么多年。

    他当时不知道，能带给他快乐的人已离去，因而也无情地暂时割断了她的幸福。

    好在他们是幸运的，时光兜兜转转，又将他们重新拉回到彼此的身边。

    虽然重逢后的关系如此出其不意，过程也是偏离轨迹，一步步试探彼此的心，也逐渐看清自己的心。

    他们之间一直充满不确定性，能走到今天，已是上天的馈赠。

    陈岂岩觉得，他们的关系就像网球场上那一记擦网而过的球，努力又幸运地越过阻碍，取得了意想不到的得分。

    而此时，胜负的关键，正握在她的手中。

    “请让一下……”

    一个游客绕过身形高大的谢之白，轻声说着这话，将他与陈岂岩的思绪一同拉回到现实。

    他们奔向对方，彼此靠得很近，最终不再犹豫，紧紧相拥在一起。

    陈岂岩贴近他的胸膛，感受那急促而温热的心跳，深吸他身上独有的气息，终于问出口：

    “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会。”

    毫不迟疑，语气坚定，臂膀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几分，像在怕她从他的怀里溜走。

    “你不会再丢下我的，对吗？”

    他低低地哽咽，发出一声含着痛楚的“嗯”，然后俯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她的肩窝里。

    “永远不会。”

    “那我能跟你走吗？一辈子跟着你，永不分离……”

    陈岂岩渐渐感觉呼吸不过来，因为谢之白拥得太紧太紧。

    她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腰，试图安抚他的情绪。

    可拍着拍着，她又想哭了。

    最终还是和他一起哭了出来。

    一场无法遏制的眼泪洪水，在这个拥抱中泛滥，又泛滥。

    良久，谢之白终于平稳下来，声音沙哑又满含感激：

    “谢谢你，陈岂岩，谢谢你给我机会。”

    “不用谢，因为我爱你。”

    陈岂岩笑了开来，吻向他的心脏，又说了一遍：

    “我爱你，谢之白。”

    “我也爱你，陈岂岩。”

    曾经他们在情感的迷途中失去过彼此，但好在还能重新遇见、相爱，在这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幸福、快乐地相拥、转圈、亲吻。

    永远永远地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