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后（二）

    某些人就算等不及也要再多等一阵子。

    即便艾比在十年前不声不响地完成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壮举，让两个本应该相撞毁灭的世界变得紧密相连，可在世界壁之间的穿梭并没有几人言谈间那么轻松。但承担最多压力的女人并没有面露难色，反而率先站起身，抱着露西娅往楼上走去。

    浅色方领泡泡短袖加低腰牛仔裤，露出腰间一抹白腻。走在前面的艾尼亚举手投足间处处流露出成熟女人经过岁月沉淀发酵而成的魅力，比例恰到好处的腰臀随着上楼的动作摆动，太宰治不动声色地紧跟在艾尼亚身后，为她遮挡这一抹风情。

    很少到庄园里来的小姑娘则乖乖地呆在母亲地怀里，一双大眼睛不住打量四周低调奢华的摆设。这里随处可见造型独特的浮雕，隔几步就会有一个深色木雕的展台，上面摆放着艾比多年来珍藏的一小部分瓷器摆件。好几次露西娅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那些精巧至极的摆件，但不安分的小爪子刚伸出来就被艾尼亚握住。

    “露西娅，这些都是你外婆心爱的东西，如果弄坏了的话外婆会伤心的哟～”

    小家伙倒是很懂事，知道那位多愁善感的外婆若是伤心起来就很难哄好，又乖乖地把手收回去，变成紧紧捏住mama的袖子。

    房间里安静得很，只能听到几人行走在柔软地毯上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这里仿佛缺少人气，一路上只能看到几位静默垂首行礼的执事，他们「自愿」来到这一处偏僻的所在，终年不踏出一步，只有每周补给送到时才会与外界有短暂的交流。

    这座原本占地面积不大的庄园是伊路米早年为了艾比置办下的，坐落在一处十分茂密的原始森林里，但几年前就连这片森林的产权都被财可通天的揍敌客买了下来，彻底化为私人所有的范畴。各种珍奇可怕的魔兽被投入到森林里，当作天然的巡逻队，庄园外围还被艾比施以繁复的阵法隐蔽起来，彻底成了旁人难以寻觅的所在。

    就连伏黑惠可以一路开车到庄园都是因为他在森林入口得到了放行，才得以在这条茂密森林间唯一一条公路上驰行。

    种种严密的保护措施，都是为了守护一个巨大的秘密——联通两个世界的那扇不起眼的门就在楼上的某一间卧室里，静悄悄地等待着召唤它来到这里的主人开启。

    伏黑惠安静地跟着艾尼亚一路走到三楼的一间卧室门前，看见艾尼亚握住把手后这扇卧室的门上随即沿着繁复的花纹亮起一圈淡金色的光晕，然后又很快消失不见。

    “mama，这是什么光呀？好漂亮！”

    上一次来露西娅还小，整个穿梭的过程都处在睡觉的状态中，再往前数就更不记事了，所以她对这一圈一闪而过的光亮十分好奇。

    “这是你外婆弄的一个身份认证，只有她的直系血脉才可以打开这扇门。”

    说着艾尼亚翻过手掌让露西娅看她手掌心里一个不起眼针眼大小的红点，刚刚门把手上伸出了一根细针，扎破她手心取血样后才有了那道身份验证成功的光环。

    “外婆好厉害！”

    “哈哈，你外婆确实很厉害。”

    艾尼亚低头亲了亲女儿光滑的额头，推开门招呼跟在身后的两个人一起进来。太宰治和伏黑惠倒是对这个过程更为熟悉一些，没有任何疑问地一起进入房间。推开的门悄无声息地在几人身后关上，伏黑惠感觉自己像是已经进入到另一个次元里一样，浑身上下都觉得不太舒服，但他知道这是因为艾比阿姨在这个房间里还设置了一个阵盘，把这个房间和这个世界隔离开来，相当于一个独立的小空间。

    太宰治其实也不舒服，但他更善于忍耐，他拎着自己和艾尼亚的行李，温和地拍了拍伏黑惠的后背。

    “还好吗？准备出发了。”

    伏黑惠看着房间里那扇不与任何墙壁相连，就那么凭空立在空气里的门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根据他有限的经历，因为他不通任何空间之力，每次从这扇门进去后都会受到巨大的挤压，好比深处几百米深的海底，无处不在的压力会让他耳口鼻都剧痛无比，这是不管穿梭多少次都无法适应的症状。

    黑发少年深吸一口气，点点头，目光坚毅地看着艾尼亚扶上那扇「世界之门」的手。只见那只纤细白皙的手握住有些斑驳的圆形门把手轻轻一转，就把这扇灰扑扑，和整体呈巴洛克风格的房间格格不入的门给打开了。

    还是那么震撼。

    门后面显然不是房间里贴着描金花纹的浅绿色墙纸，而是如水镜一样漆黑无比，探不清深浅，不停微微起伏带着点点荧光的液体。这一汪液体违反了无论两边哪个世界的物理规则，丝毫不受重力影响，就那么停留在门里面等待人们的触碰。

    伏黑惠不敢把目光停留在上面明灭闪烁的荧光上，上一次他没忍住这么做后差点被迷住，直愣愣地盯着一直看，看到七窍流血才被艾尼亚发现出了岔子。之后他头疼欲裂了整整一个星期，艾比阿姨说这是因为他的大脑无法处理门里面包含的过量信息导致的，从此以后他就对这扇毫不起眼的门更加敬畏了。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和艾尼亚呆在一起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艾尼亚身上的气息对太宰治的身体都进行了某种程度的改造。太宰治明显感觉自己这一次的接受度又变好了一些，面对门后面磅礴到无法估量的能量，成熟不少的男人竟觉得自己好像也能稳稳站住了。

    “你们先走，我殿后。”

    艾尼亚扶着门摆摆头，示意两个男性先走一步。太宰治当即二话不说先行一步，迈步走向那看起来无比诡异的液体。只见他身形瞬间被漆黑的荧光液体吞没，液体表面又恢复毫无规律的涟漪，伏黑惠咬咬牙也往里冲了过去，任由自己被吞没。

    巨大的压力压迫着少年的胸腔，让他几乎无法呼吸，耳道深处也疼得要命。伏黑惠用尽自己所有的意志来约束自己不要对抗这种压力，而是顺从地任凭这股压力推攘着自己，直到从另一个侧狼狈不堪得吐出来。

    这个过程其实很快，但人在痛苦时总是会无限放大自己的感官。就在伏黑惠觉得自己即将窒息而亡时，他朦胧中感到眼前出现一点光亮，然后恍惚间听到人说话的声音，紧接着身上的束缚突然消失，顺着惯性啪地摔倒在一片光亮中。

    成功穿越过世界壁垒的少年感觉自己就像一块被人嚼了半天没嚼烂的骨头，被人嫌弃地吐了出来，落得满身狼藉。他迅速爬起来，警觉地眯起眼睛适应突然的光亮，这时一个白得耀眼的脑袋特意凑到他面前来打量，并放肆嘲笑着伏黑惠的狼狈。

    “惠酱～怎么这么大了平衡还是这么差哟，你在揍敌客的训练是不是偷懒了？来到老师这里可就不会给你放水了哟～”

    可恶……伏黑惠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皮笑rou不笑地朝那个洋洋得意的白发男人咧开嘴角，露出自己一口整齐的白牙。

    “老师真的可以胜任吗？好像上一次差一点被我揍得很惨呢。”

    被称作老师的男人脸上过于明媚的笑容顿时一僵，性感的菱形嘴唇微张刚要反驳伏黑惠，却先被少年背后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随即那张因为变得成熟而帅得更加耀眼的脸上露出比之前更加夺目的笑容。

    “艾尼亚！你可终于来了，哎哟我的亲亲露西娅宝贝儿，爸爸想死你了，快让爸爸亲一口，m-mua～”

    “五条悟！你的口水恶心死了！！”

    艾尼亚刚一踏出位于五条悟家的门就遭到了蒙眼大汉的偷袭，五条悟像是不要命了一样死命抱住久别重逢的娘俩，给艾尼亚和露西娅的脸上各印了一个十分用力的亲吻。

    才两岁出头的露西娅才不管亲自己的人是不是个大帅哥呢，她只知道忽然一下脸上就被糊上了黏糊糊的口水，慢半拍摸上粉嫩嫩的脸蛋，小姑娘看着沾湿的手心，小嘴一扁就作势要哭。艾尼亚果断反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五条悟的脑门上，呵斥起来。

    “艾尼亚，你不能当着露西娅的面这么凶她的爸爸，给我留点面子嘛，晚上留下来，到时候你想怎么凶我都可以……”

    即便被毫不留情地嫌弃，早已掌握了和艾尼亚相处的真谛，五条悟继续死皮赖脸地腻着女人，贴着艾尼亚的耳边说起了显然不是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悄悄话，把艾尼亚烦得要命，一巴掌把他给推到了一边。

    还什么也不懂的露西娅只觉得mama为自己报了仇，破啼为笑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对自己生物学上的父亲拳打脚踢，还不住鼓掌给自己威风凛凛的母亲加油叫好。

    “他可真是一点也没变……”看着这一出闹剧，伏黑惠走到抱着双臂靠墙看戏的太宰治身边，幽幽说道。

    太宰治倒是毫不留情地吐槽着这位宿敌：“明明是变得更不要脸了。”

    和摔了个大马叉的伏黑惠不同，丝毫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世界之旅的太宰治看起来优雅知性，和一边讨打一边求饶的五条悟形成鲜明对比，只是瑰丽的鸢色眼睛里满是讥讽，明显还记仇着刚刚从门里踉跄走出时五条悟对他毫不遮掩的嫌弃。

    “咦惹，怎么是你，艾尼亚和露西娅呢？”

    懒得和只长年纪不长情商的男人争论，太宰治落地后连个眼神都不稀罕给五条悟，径直走到一旁安静等候。讨了个没趣的五条悟自然不会放过第二个出来的伏黑惠，只可惜少年看起来严肃板正，但字字戳人心窝子。

    不过若是要问已经被默认为「揍敌客下一任家主身边的男人」的太宰治，亲眼目睹自己跟随多年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打情骂俏是种什么样的体验，他大概只会十分淡定地回答「用眼睛看」这样无厘头的答案。

    正如十年前艾尼亚的父亲向五条悟所承诺的那样，揍敌客的下一代将有一位流淌着五条家血脉的孩子，而这个孩子将作为艾尼亚和五条悟之间无法斩断的纽带，让五条悟从此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和艾尼亚纠缠不清。

    太宰治在当时就没有能力反对这个提议，如今自然也只能默默站在一旁看着热闹的一家三口嬉戏打闹。对露西娅十分关爱的男人看得出来其实挺喜欢孩子的，但他很可能无法和艾尼亚一起拥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只因为太宰治的能力过于特殊，无法估计两人结晶的孕育会对艾尼亚造成怎样的影响。

    若是因此艾尼亚丧失所有的念能力，那将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太宰治不能允许艾尼亚承担一丝半点这样的风险。

    所以他选择继续当一个守护者。

    五条悟就算有一个孩子又怎么样，露西娅更亲近的人是他，而五条悟这辈子都不可能通过那扇门去往属于艾尼亚的世界，永远只能够留守在这一边，等待艾尼亚主动的到来。

    呵，终有一天，这个看上去放荡不羁的男人会心生怨怼的。

    这么一想太宰治的有些淤堵的胸口感觉舒坦不少，伏黑惠感觉身旁的男人心情突然一下变得愉悦起来有些诧异地扭过头看了他一眼。

    “走，你应该要去报道了。”

    太宰治意识到自己情绪外泄被人捕捉到，面色如常地拍了拍伏黑惠的肩膀，这位青春期的少年个头蹿得很快，几乎已经和瘦高的太宰治一般高，继承自父亲的体格也十分健壮，但还带着钝感的五官暴露了他的年纪，让他看起来还是有几分稚嫩。

    “艾尼亚，准备好走了吗？”

    太宰治温声对正在暴打五条悟的女人呼喊，一过来就被牛皮糖一样黏着不放的男人缠得烦得不行的女人像得到了什么赦令一样，忙不迭应声。

    “走走走，赶紧走。”

    隔着【无下限】根本奈何不了五条悟，艾尼亚再怎么教训不要脸面也要痴缠自己的男人也只能如隔靴搔痒般白费功夫。胡闹够了的女人一把抄起站在旁边傻乐的露西娅，塞到太宰治怀里，头也不回地率先往外走去，耳垂上晃动的蓝色眼球在大晴天下就好像什么鬼畜的饰品，反射出瑰丽的色彩。

    “诶，艾尼亚！艾尼亚酱～惠酱的老师还在这里，你要去哪里嘛？”

    跟上艾尼亚的脚步，几人很快离开，留下倒地不起地五条悟可怜兮兮地趴在地上伸出手向前探望，活脱脱一副惨遭抛弃的模样。只是艾尼亚终究没那么狠心，背影快消失时才隐约听到女人没好气的声音。

    “闹心死了，还不快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