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常55

    顾浩荣对于董青岩并没什么意见，在他看来，古定玉即便再喜欢，这两人之间也是不可能的，他不过是抱着看乐子的心态想在古定玉那里找到一点安慰罢了。

    这世上并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牺牲了自己的婚姻。

    不过，这世上更多的，是想要牺牲却没有机会的人。

    在他眼里的所谓牺牲，或许在其他人眼里，是求之不得的美好人生。

    他只是牺牲了婚姻，就能换来更大的利益，这样的事不仅是值得的，更是必须的。

    但人总归是不一样的，如果能有更大的诱惑来推动他放弃婚姻，想来他也是会做的，但并没有，所以他也只是烦一烦，然后全盘接受。

    古定玉会牺牲哪一方呢？

    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心上人，还是承载了更大利益的‘新嫁娘’？

    他同情古定玉的遭遇，却也羡慕对方能有选择的机会。

    他希望古定玉能和他一样，同时更期盼对方做出和他不一样的选择。

    “古定玉扫土上瘾了？还不回来？”在他们几个私人的小群里，还是能看到古定玉每天的扫土新动态。

    不排除古定玉是真的喜欢考古，但更多的还是在逃避婚约的事。

    “应该快了。”考古工作已经在收尾了，古定玉逗留不了太长时间。庄睿看着顾浩荣那副颓废的模样，不觉叹气，“你也不要跟古定玉提起董青岩了，他远离了古定玉的生活，对两个人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不论董青岩如何，他总归只是个普通人。”

    顾浩荣掀起眼皮翻了个白眼，知道庄睿怕他事后报复，“放心，不过是刺了两句，我没那么小气。再说了，人家现在可是王老爷子的宝贝，待的地方都是连自家孙子都坐不上的主桌，我哪敢碰，王老爷子不得活吃了我。”

    取消婚约都是轻的。

    虽然他是很想取消的，但犯不上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把顾家的利益搭进去，那就太蠢了。

    况且，还有古定玉呢。他们这么多年是不对付，也不往来，但他俩的妈可是实打实的亲姐妹，平素里，老妈没少敲打他，说让他多照顾古定玉表哥。

    他要是敢动董青岩一根毫毛，都不用王老爷子出手，古定玉就能先咬死他。

    至于，他一直以来跟古定玉针锋相对阴阳怪气，只是仗着古定玉不会到他妈面前告状罢了。

    要是让那老人家知道他对表哥大人不尊重，指不定怎么收拾他。

    凭啥就不能是表哥照顾他呢！真是……

    家里就他这一个独生子，老妈都能偏心到外甥身上去。

    顾浩荣气哼哼的来，又气哼哼的走了。

    皇甫想着顾浩荣的怨气，便不自觉地想起了自家的老爹。他爸倒是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来，但是如果皇甫家遭逢难事，需要他牺牲自己，他是拒绝不来的。

    “想什么呢？”庄睿换好了睡衣，打算过去把窗帘拉上，便瞧见皇甫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便顺手捏了捏这小呆子的耳垂。

    “我在想，如果我是顾浩荣，面对这样的状况，估计也只是顺从了。”他可以为皇甫家牺牲一切，因为那是生他养他爱他护他的地方，家里的所有人都对他疼爱非常，他不可能把自我的利益放在最前面。也正因如此，即便家里不需要他这样牺牲自己，但家里人的看法对他来说也是很重要的。

    庄睿在他身旁坐下，“所以呢？你选择了牺牲自己，但同时也牺牲了我。”

    “我没有。”皇甫反驳，他为皇甫家牺牲自己的利益是理所当然的，但这也只是他自己的事情，与庄睿无关。

    “但是你在选择皇甫家的那一刻起，便已然决定选择抛弃我了不是么？”

    皇甫语塞，望着庄睿那张略显受伤的笑脸，心底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惆怅，这种选择也太折磨人了，幸好他是不用选的。

    顾浩荣其实也是幸运的，因为心里没有住着人，所以能为家族的利益慷慨而无私的奉献自己。

    “我觉得，古定玉如果最终没有选择家族，也是可以理解的，他那么认真的喜欢着别人，最后却为了所谓利益日日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不是一种背叛么？”

    庄睿却有不同观点，“可他的一切都是家族养成的，若他为了成全自己的喜欢，牺牲家族利益，对家族而言，不也是一种背叛么？”

    皇甫郁闷，“为什么一定要选一个呢？如果可以共存，不是可以两全其美么？”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两全其美呢？”不然，他们两个也不会成为被羡慕的存在。

    每一个人的处境，都有各自的为难。

    “古定玉，就没有更好的选择了么？”或许，其他人对于古定玉的这段感情感触不深，但他之前经常会帮着出谋划策，算是见证了古定玉为此走过了最艰辛的路程，偏偏在有了柳暗花明的迹象时，却又得知了婚约的事，不得不逼着自己咽下了所有的不甘，收起了所有的心思。

    他在庄睿身上，吃过这样的苦，所以看古定玉那样，难免会感同身受起来。

    “为什么要执着于给他找出路呢？”况且这件事，真的很难有出路。

    “因为即便是在假设里，你听到我选择家族的时候，也还是很难过啊，那古定玉身处其中，必然是更难过的。”

    这也能类比？“可我们之间的感情基础同他俩是不一样的。”

    “感情是最说不准的东西了。”

    庄睿不觉哑然，这倒也是。

    “我们不了解董青岩，也没有深度的接触过，只是见过面而已，并不能由此就断定古定玉之前的付出是徒劳的。”

    “但我们肯定了他们的感情，又有什么意义呢？婚约不会因此就消失不见，他们之间的问题，本就不是感情的问题。”

    其实，真正横亘在古定玉和董青岩之间的，甚至都不是婚约，而是古天风。

    “你觉得，为什么古爷爷不告诉古定玉婚约的事呢？”

    皇甫摇头，他说实在是有点怕古爷爷的，特别是古爷爷知道他俩大男人搅和在一起后，就不怎么喜欢他。

    “古爷爷的掌控欲非比寻常，他可以看着古定玉上蹿下跳的追求菲菲，因为他早就警告过苗家，他知道古定玉注定是失败的，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不论古定玉怎么疯怎么野，到了该结婚的那一天，都得听话的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因为古爷爷坚信古定玉是逃不出他的掌控的。所以，我和菲菲才会极力阻止这段感情，极力的掩盖董青岩在古定玉生活中的存在，我们是没有办法预料古爷爷为了让古定玉听话，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不论这手段是什么，都是董青岩一个刚成年的大学生所承担不起的。”

    庄睿叹了口气，继续补充着，“如果，古定玉真的选择了董青岩，他首先要面对的，就是一个对孙子失去掌控后，完全未知的古爷爷。古定玉向来洁身自好，就算是当初追求苗菲菲也都是在合理范围内的，董青岩年纪是小一些，但主意很大，杨老师也说他都不一定能管得住董青岩。我们不是不看好这段感情，我们只是不看好他们在暴露之后，承担风险的能力。”

    古定玉被古爷爷养的太纯粹了，在十年二十年如一日的生活中习惯于被古爷爷掌控自己的一切，却毫无所觉。

    小到口味变化，大到人生抉择，都笼罩在古爷爷的阴影之下。

    而董青岩，这样一个能够使古定玉彻底失控的存在，古爷爷会对其做出什么事来，简直不敢想象。

    “对于古定玉来说，其实放弃董青岩，是最轻松的一个选择，如果他想脱离古家，需要牺牲的东西会远超他所拥有的。这条道路会无比的艰辛，荆棘丛生，甚至难以前进。”

    皇甫沉默了半晌。

    他能理解，却又很难赞同。

    “人同此心，你会选什么？”是选阳关道，还是选荆棘路。

    庄睿紧紧的裹住了皇甫的双手，郑重地开口，“我会选你。”

    皇甫张了张嘴，话未出口便是一声叹息，“即便我为了家族辜负了你么？”

    “你没有辜负我，你只是在尽头等着我而已，我自愿披荆斩棘去见你的。”

    “我很可能不会等你的。”

    “那就换我等你，你总会来接我的。”皇甫不觉为之动容，庄睿虽笑着，他却觉得那笑容里是无法用笔墨描述的悲哀，“不论多久都会等的，若你去了远方，去了我触及不到的地方，忙完了一定要记得回来接我。”

    皇甫终于忍不住倾身抱住了庄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从真实的接触中找到安全感。

    他其实从心里一直都觉得，这份感情，不会太长久的，这世上的誓言那么多，能实现的寥寥无几，这世上的许诺人那么多，最后大多负心离弃。他只是想着，即便这段感情难免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也要努力让这一天来的迟一些，再迟一些。

    可是庄睿这样说，让他觉得震撼，又觉得恐惧，震撼于庄睿的毫无保留的付出，恐惧于自己的无以回报。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天呢？家里人如果一定要他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呢？

    他要选什么呢？

    是选阳关道，还是荆棘路？

    他心里竟没有定论。

    之后，他与庄睿却默契的对这件事闭口不谈了。

    庄睿向来不喜欢难为他，但他终究是要给庄睿一个交代的。

    古定玉听了这事，差点没忍住把电话给挂断了。“你是怕我不够心烦，特地来给我添堵的？”

    皇甫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古定玉还深受其害着，顿时有点不好意思，“抱歉我忘了。”可他眼下也不知道该跟谁说，也就古定玉的意见会更有用一点。“我也是没办法才跟你说的。”

    古定玉兀自翻着白眼，“你俩都正儿八经的在一起了，想那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给不出意见！挂了，你不许打过来啊，再打就拉黑你了。”啪，古定玉干净利落的挂了电话，他自己的事都八字写不出来那一撇呢，哪有心情为别人排忧解难。

    皇甫撇撇嘴，算了，还是他自个儿烦着吧。

    “干嘛呢？下班了还不走？”

    硬邦邦的东西拍在了他的后背上，感觉像是文件夹，皇甫回头一看，果然是赵哥。皇甫笑着简单回了一句‘马上走’，而后转了转眼珠，要不然问问赵哥？“赵哥，你觉得是亲人重要还是爱人重要啊？”

    赵建涛没明白，将保温杯里半温不热的茶叶水喝了两口，唾了口茶叶梗，将身上白大褂的口子解开来，边应答着，“这俩有什么好分开说的？”赵建涛本人家里日子过得很和睦，妻子是教师，女儿刚上小学四年级，双方父母都是在岗的老职工，没啥矛盾，在他看来亲人和爱人明明是一样的。

    皇甫也觉得问赵哥，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赵建涛将衣服塞进了自己的储物柜里，不觉好奇，“怎么了？想谈恋爱了？早说呀，我替你去约约我小师妹。”

    皇甫连连摆手，“赵哥，我早说过我有对象了。”

    “你老藏着掖着的，我还以为你骗我呢。”毕竟现在的年轻人为了不被催婚，都能现编一个对象出来。“既然有了，就好好相处，嘶……你家里人不同意么？”

    皇甫有些丧气的点点头，虽然家里没把他逮回去，但日常聊天，都会刻意避开这个话题。

    赵建涛也忍不住叹气，“家里人不同意倒是挺心烦的，为啥呀？那姑娘年纪太大？”

    “因为就不是个姑娘。”

    赵建涛脑子一时没转过弯儿来，拿着保温杯拧了半天，才猛地回过味来，“啥玩意儿？不是姑娘？那，那是个男的呀？”

    “嗯。”

    赵建涛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砸了个措手不及，还真没看出来这小子有这方面的倾向。不过，既然是因为这个，家里人不同意还真是挺正常的。赵建涛有点不懂，“图啥呀？”

    “啊？”皇甫一脸懵，“不图啥啊，赵哥你当初图嫂子什么？”

    赵建涛一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俩那是自由恋爱。”

    “我俩也是啊，我也不缺什么，就缺个他。”

    噫～真rou麻。赵建涛摩挲着胳膊，但要他给建议，他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实在不行，就磨几年，你们要是能好好的过下去，时间长了家里人也就习惯了。”要是过不下去，到时候分开了家里也就不会再说什么了，“啊对了，这事你跟我说就算了，别在院里乱说，你还没转正呢。”赵建涛严肃的嘱咐着。

    皇甫连连应着，他当然知道这种事不能乱说，也就敢跟赵哥说两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