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偷听

    琥珀思索之时，大堂那边的鼓掌声渐渐止息，梅塔仍跪在她身前，她的手背轻贴在他脸颊上。

    “你也不怕被别人看到你这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琥珀嘲道，手背从他面颊滑到眼睛，手指抚琴般拨动那丛上翘的淡金睫毛。

    洗手间位于大堂侧方的走廊，不是出入的必经之路，但不可避免会有人来往。

    梅塔听出那话中的一点羞辱之意，反顺着她，脸上浮出暧昧神情，说：“如果你希望让别人看到的话，我并不介意。”

    藤紫色的彩绘花窗折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一径流泻在他身侧。

    琥珀盯着他，手一偏，掐住他下颌，那双金灿的眼霎时淹没在藤紫的死影中沉浮，朦朦胧胧。

    “不、要、脸。”琥珀皱起眉，一字一句道。

    说完，她扇了他的脸一下，转身就跑，生怕被抓住似的，宽大的袍子在她身上波澜起伏。

    回到大堂后，琥珀被揪上台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台上一排强烈的射灯刺得她全程半眯眼，懵着脑袋说完一咕噜话，又懵着下台，典礼结束了，视网膜还飘着大块光斑。

    顺着人流，琥珀挤出礼堂，期间艾米过来找她，她避瘟似的躲他，她还以为他很讨厌她呢，不过她现在不需要他，必须一脚踹开。

    一直到晚宴前，琥珀都无所事事地在教学楼里逛荡。

    她发现楼梯非常有趣，会径直把人送到目的课室；但楼梯讨厌不雅行为，奔跑或脚步过重或弄脏地毯都会走进无限循环的楼梯里。

    玩弄楼梯也是不允许的！琥珀已经走了十几层还未走出，所有楼层都封闭起来。她认命地一屁股坐下，一直等到晚宴时间才被楼梯放出去。

    开学典礼后便是开学晚宴。宴会厅金碧辉煌，个个着装精致，她一身黑像只误闯的大蝙蝠。

    琥珀蹭到甜品台，拿了缀有樱桃的纸杯蛋糕和苏打气泡水，边吃边四处观察。

    此时还未开席，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或坐或站。

    琥珀一打眼就看到了伊莱亚斯，他是其间最抢眼的存在。

    一水的红发在他指间淌过，随意拨到耳后，穿白的手织皱褶缎裙，绣银莲花的蕾丝三角巾围在头上，清新的俏丽感，但配上浓烈的美丽脸庞——

    像个假装无辜，骗过所有警察的连环杀手。他的头发是红的，受害者的血也是红的。

    他身边拖着几个尾巴，作讨好样和他搭话，他一概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百无聊赖地转动手上的戒指。

    可能是烦了，伊莱亚斯冷着一张脸瞥他身边的人一眼，便自顾自走开。

    他偏头扫视周围一圈，视线倏地钉在甜品台那，森寒的脸上漾出个笑，目光闪闪向琥珀奔来，握着她的手道：“我找了您一天。”

    琥珀咽下嘴里的蛋糕屑，说：“我一天都在教学楼里，说明你找的不仔细。而且你是不是没参加开学典礼？”

    “我从来不参加开学典礼……”伊莱亚斯矮下身，仰着脸望她，声音都弱了，“下次不会了。”

    他们说话的当儿，晚宴开始了。正式用餐前，还有祷告仪式和发言环节。

    “烦人的学校、老师和同学，毕业后还有讨厌的同事，真希望他们都去死，”级长在主宾席上发表感言时，伊莱亚斯突然搂着她，吐气胜兰，“如果明天醒来，全世界只剩下我们两个就好了。”

    琥珀评不出是主宾席上的发言令人窒息，还是伊莱亚斯的发言令人窒息。

    但她有点理解为什么伊莱亚斯从不参加开学典礼了，她现在不想感恩世界，只想吃饭。

    等到一切该死的仪式都结束后，琥珀终于吃上了口热乎饭，伊莱亚斯接连不断给她喂菜，一个劲地说一天没见她都瘦了。

    以至于吃到一半时，琥珀不得不溜去洗手间休息一会儿。

    出了洗手间，她拐去后面的花园吹风。花园四周悬着无数小光球，发出荧荧白光。

    琥珀走到树下长椅那坐下，附近的低矮树丛中，隐约可见三个人影。她佝偻着腰凑到树丛那观察，听到了些许交谈声。

    陌生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惶恐：“听说新城一脉的生命树已完全枯竭，没有丝毫办法……至于我为什么知道，下议院封锁消息，防止恐慌，但我收到了下议院朋友的密件……阿尔克莱尔大人，我希望……”

    “请不要这么称呼我，给予这个名字的人，在给予的同时就已褫夺走。”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道，“叫我纳西就好。”

    “好的，纳西。生命树枯竭代表这个世界也将要……”那声音顿了顿，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一直听闻你的……传说，或许你能改变糟糕的未来……”

    “还有梅塔，谢谢你安慰我，我现在好多了，你也会尽力救治生命树的对吧……”

    琥珀惊得大气不敢出，这个人要是知道自己在感谢罪魁祸首，怕不是要羞愧而死。

    她伏在地上，悄悄往前凑了凑，仔细听着。

    “不客气，你放轻松。你那位下议院的朋友还说了什么吗？”

    “现在内部分成两派……一派认为是供奉的魔力不够才导致枯竭，一派怀疑有人从中作梗，毕竟这几年总有末日传言……”

    “末日传言，”梅塔笑道，“从我出生起，这种传言就和街头广告一样多。”

    那人也笑了：“对，我也觉得很好笑，但也不得不谨……”

    话语陡然停止，树丛一阵响动，那人惊叫道：“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