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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下翊安从她那双极不像自己的双眸中,看到了一丝快意和幽怨, 哪还有方才小鹿似的怯意。 翊安敏锐地察觉出来,这女子刺伤自己, 并非是为阮间报仇。 倒像在故意害他。 那女子见翊安的画舫上随即宠出来几个男人, 坦然地将从发间取下的金簪一扔,没打算跑。 她软软糯糯地说:“可惜,扎偏了,不够你疼。” 翊安诚实地回:“不, 挺疼的。” 那女子一怔,随即笑了起来,低头想着心事。 她出身低微,自幼颠沛流离,卖唱陪酒,为了生计什么都做。 有幸被上京城中的贵人看中,给了她容身之地。 她在京里与那些姐妹们一起学琴练舞,甚至读书学礼仪,唯独用不着陪客。 日子过得安宁且富贵,她却隐隐不安。 后来她知道原因,原来是打算将她养好之后再送人。 送便送吧,听说还是达官显贵人家的少公子,去了也不至于缺衣短食。 初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好,不过是给人做玩物,以取悦人而生存罢了。 可慢慢地她发现,纵有锦衣玉食,她却全无自由。 每日迫得她喘不过气来,就像一个木偶,一个玩物,不能有自己的思想和心绪。 阮间极喜欢她这张脸,却不愿意看见她这双眼睛。 白日命令她蒙住双眼,床上更是如此,似乎看见就倒他胃口。 他一次次地用手捂住她的眼睛,再一次次的打开,就像期待看见什么不一样似的。 他自然只能得到失望。 后来她晓得,原来他心里有一个金枝玉叶又得不到的女子,长得跟自己很像。 唯独眼睛不像。 因此,她不得不在阮间面前做个瞎子,承受他阴晴不定的脾气,被他任意折腾辱骂。 即使安慰自己数百遍,说如今衣食无忧、只用取悦一个人的日子很好,该满足了。 可心里,那股幽幽的恨意如春意一般,越来越浓烈。 她恨阮间的变态和喜怒无常,亦恨那个与她长得像的女人。 方才那女子解开自己眼上的布带,她终于理解,阮间为什么那么在意一对眸子。 那眸子当真是好看的紧,璨如星子,美如秋水,望着人的时候仿佛会说话。 对她笑时,既灵动温柔,又漫不经心地不以为然。 她见到本尊,也算了却一桩心愿。心却彻底坠了下去,沉落河底般地冰冷恐惧。 她知道,阮间方才怕成那样,急忙让她离开,必是怕这女子发现自己的存在。 就凭这女子敢对阮间颐指气使,甚至让人动手打残他,定是身份尊贵到了极点。 而自己的存在,对阮间而言便成了一根刺,留着是个□□烦。 今夜,她不是被这女子带走,命运不定,受尽折辱。 便是回去后被阮间灭口毁尸,以安他心。 阮间不会怜香惜玉她这么一个玩物,他的心有多冷漠,她比谁都清楚。 既然没有活路,何不在死前,为自己做一点事情呢。 她打定主意,暗暗拔下头上的簪子,打算刺进身前女子的颈间。 她想看看这些高高在上的人,哀嚎时会不会更好听,被扎得喷血,还能继续高贵优雅吗? 其实阮间的叫声,她听着就很高兴,好像终于有人替她教训他了。 这些人不过是仗着出身好,才随意践踏人,把人当牲畜看。 可惜那侍女会武功,反应太快,一把将人拉开了。 而刺下的簪子,只浅浅刺到了那女子的右臂上。 真是遗憾。 更遗憾的是,那女子受伤后,没有她想象中的失态,只是玩笑般地说疼。 够了。 她摸上自己的眼睛,再看了眼天上的月亮,心满意足地笑了下。 随即纵身跳下水。 其实春末的河水还是很冰啊。 * 御医范彭半夜匆匆赶来长公主府,满脸严肃谨慎。 将翊安的手臂上了药,包扎起来,并写了方子让人去煎药。 伤口在肩下三寸的手臂上,血虽流了不少,却不在要害之处,细细将养着便无事。 范彭看似心如止水,冷静沉着,其实很想死。 之前撞见一次王爷的风流事,好不容易躲过一劫,这回怎么又撞上不该看的。 他行医数十年来,经验丰富,就没碰见过这种情况:伤者本人分明还受得住,没怎么嚎,伤者丈夫哭的跟那什么一样。 纵然长公主玉体金贵,身上有个伤口是天大的事情,心疼自是应当。 但堂堂一个王爷,难道不要脸面吗,怎么就能哭成这样。 范彭回去的路上,又在思考,今夜目睹境宁王失态的模样,真的不会被灭口吗? 做大夫难。 做皇亲贵胄们的大夫,难上加难。 那女人下手不留情,翊安的确很疼。 但上过药后,伤口冰冰凉凉地,很快疼痛便缓和下来。 接着她受不了了,某个醉酒的男人,还在床边蹲着,捂脸嘤嘤嘤地哭。 翊安是被他抱回来的,他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除了脸红,看上去与常人无异。 本以为他被吓过后,酒也该醒了。 谁曾想,这后劲太大。 知道的晓得他在耍酒疯,不知道的还当他脑子有病。 “喂,”翊安好笑地踢踢他:“我还没死呢,你别哭。” 方才御医范彭过来,信誓旦旦地安慰翊安,用这药膏一定不会留疤。 谁知齐棪不仅不高兴,还吼了人家一句:“留不留疤有什么要紧?谁关心这个。你想办法让她别疼了!你看她,小脸苍白。” 说完就开始哭。 翊安看得出来,那一瞬间,范彭甚至想先替齐棪把脉,看看他是不是哪里不正常。 齐棪被翊安地话气到,睁开通红的眼睛,含着哭腔训她:“你瞎说什么?” 翊安笑,弯腰哄道:“好,不说不说。男子汉大丈夫,你这是做什么?还掉金豆子呢。” “我心疼死了,我就要哭。”齐棪理直气壮。 “哎——”翊安无奈地叹口气,掏出帕子将他脸略略一擦,“齐大人,醒醒吧,你明早起来可怎么活啊。” 齐棪乖巧地任她擦,不忘辩驳:“我根本没醉,清醒着呢。” “……”好的,醉鬼说没醉就没醉,不跟他争。“那你能别哭了吗?好丑。” “这好商量。” 翊安替他理了理散落下来的凌乱头发,揶揄道:“这么在意我啊?” 虽然被他哭的满心无奈,但通身比坐在火炉边都暖。 居然会有个男人,因为她受一点点小伤,当着外人的面痛哭流涕。 便是父皇,从前也不曾这般宠她。 “我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