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4 secret sunset

    周六，北城中心医院神经内科VIP病栋。

    池彦正透过玻璃静静地看着躺在里面的人，等周清走到他面前，他才发觉有人过来了。

    他点头表示招呼过，视线又专注到病房里那个人。

    池彦目光所及之处是在这间病房已经昏迷了一年多的人，他就见过一面的爸。

    刚刚医生说他的生命体征近期非常微弱，醒来的机率仍然很渺茫。

    池彦心里绕也乱，跟周清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有事情先走了。

    林念恩看着电梯镜子里的自己，刚刚拔的这颗智齿出血不多，但还是有一点点肿，里面还塞着棉花。

    麻药劲还没过，不疼。

    她要去大厅把之前在医疗卡里充的钱提出来。

    还没走到自助服务机，她就看到了池彦。

    在正前方，他微低着头站在扶梯上正在下楼。

    林念恩在他就要抬头的那一刹那，立刻调转了方向，背对着他面向了自助服务机，前面还有几个人在排队。

    没办法用科学道理解释她的行为，她下意识就这样做了。

    下意识就想先躲避他。

    她始终目视前方做她自己的事，乖乖排队，按流程cao作。

    等到取完款，她尝试自然地回头，医院大厅里人来人往，也再没有他了。

    林念恩松了一口气，却又有一种难言的心情，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失望更多。

    可又失望什么呢。

    中心医院的整个服务大厅面积很大，她穿过大厅，想从正门出去搭公交。

    她心不在焉地走着，嘴里还含着的棉球不太舒服，有血腥味道。

    她突然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脑袋里的信息检索成功匹配了发声主人之后，她回过头。

    刚刚躲掉的人就在眼前。

    现在接近傍晚，昨天一起吃烤rou的画面就只是时针转了一圈多点。

    池彦走过来，示意着和她一起向正门走去。

    “好巧…”，林念恩喊着棉球含糊地说，也含糊地想着。

    又是在医院。

    “刚刚看到你背影，还以为认错了。”池彦侧头对着林念恩说。“你要回学校？”他接着问。

    林念恩条件反射地点了点头。

    “我也一个方向，一起吧。”

    林念恩注意到他手里拿着车钥匙，昨天他们聊过，她在话语间听到他不住校，是自己开车通勤。

    她担心会不会太麻烦，但也并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打断了。

    身后有人在喊池彦的名字，她和他一起回过头。

    林念恩看到又是那个长卷发女孩，她正要追上来，找池彦的。

    周清远远地就看到池彦和一个女生走在一起，等到那女生回过头，她立刻就认出了这是之前就遇到过的池彦的朋友。

    林念恩看到池彦微微蹙眉的神色，这是他脸上鲜少出现的表情。

    他想跟林念恩说什么，但林念恩没等他开口便说：“没事儿你忙吧，我刚刚已经约了车，好像到了，我先走了。”

    她快速说完一整句话，冲着池彦笑了笑，然后就快步走出医院正门了，没再等回应，也没回头。

    她当然也没打车，公交站台步行几分钟就到了。

    林念恩在站台前随便划拉着手机，没有什么值得开心的事，自己忘记了带耳机，甚至今天的10路公车也迟迟不来。

    所幸是从手机屏幕前抬起眼来看到了值得安慰的事情。

    太阳此刻正在落下去，余晖散落在四面八方，整个世界都被霞光笼着，附着上了一层金橙色滤镜。

    北城滨海，这条大道视野又好得很。

    林念恩条件反射地拿出了帆布包里的随身带的傻瓜机，这已经变成她的习惯了。

    除了用眼睛当下感受，她也想贪心地把这种无二的转瞬记载到胶片上，记录在她的相机里。

    余晖的胭红边际渲染了远处天空的蓝，交融成更迷漫的粉紫云层。

    她在镜头这侧按下这个不能后悔的瞬间。

    林念恩一直相信照片是有声音、气味、触感的这些要素的。

    就像此情此景捕捉的这一张，在洗出来之后，会夹带着柔软黄昏里秋初风的味道，会包裹住来往行人车流的穿梭触感。

    也会永久回响着整个世界沉寂后独独留下的一束喇叭声。

    这束声音来自于站台前停下的一辆黑色SUV，池彦落下副驾驶的车窗，按了下喇叭。

    林念恩手上举着的傻瓜机此刻还没完全放下来，他和载着他的车窗沉陷在黄昏落日里，她有一刻甚至分辨不出现实和照片的交界。

    那些令人怀恋、想起来就莫名地不可言说的、夜不能寐之类的事，他就代表着这些情感。*

    很早以前她看着他大步走在前面，脚步声几不可闻。

    这段时间他向她走来，此刻他落下车窗，或许对他而言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事。

    可对她而言，这些脚步相携着她的整个青春岁月，无声却有力地掷在她的心尖上，这么多年始终如一。

    这时间接近傍晚的小高峰，会有一点堵车。

    林念恩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眼前整个庞大车流停停走走。

    她不想去找补为什么打的车没了跑来坐公交的瞎话，他也并没有问。

    她努力想要去忽视掉身旁的人，专注于车窗里的还未散去的霞光。

    但人比景有看头。

    奇怪的是，上车之后虽然沉默，可这沉默并不尴尬。

    他一直目视前方，看着路况，林念恩有时会侧过头，看着晚霞笼住他的脸，发丝也被勾勒着光。

    一个红灯，林念恩的手机发出了没电的提醒。

    她解锁看了眼，又翻了下包，也没充电宝。

    “用这个吧。”

    池彦左手把着方向盘，右手在两个座位的置物盒里顺出了一根车载数据线，他还正视着前方的红灯。

    “谢谢。”

    林念恩捏过他手指上方留的那一截白线，开始给自己的手机充电。

    谁知道一连接上手机接口，池彦的车里开始放她手机里的歌。

    她慌乱着想去关上手机的界面，刚刚也没听歌啊。

    “别关了。”

    “可以听着。”池彦又补充。

    林念恩想起来昨晚他说的李杭嫌弃他车上没音乐，她笑了一下。

    “怎么？”池彦偏头看她一眼，她这侧脸颊因为含着棉球微微鼓起来，与他对上视线的时候，因为嘴巴嘟起来的关系像在...撒娇。

    池彦想到这个形容词，心里有些异样。

    林念恩看过他的眼睛又偏离，“没什么，我想到昨天李杭说喜欢在你车里放歌...”，余晖的光应该比她红润。

    所以又要再一次感谢晚霞。

    这只台湾小乐队的歌循环到太阳真的落山。

    北华的公寓楼在东区，林念恩让池彦顺着道路在中区放她下来就好，这样不用再绕。

    林念恩道完谢准备下车，发现自己手机还在充电。

    匆忙拔下来，就去开了车门。

    结果发现自己安全带没解开。

    林念恩一瞬间窘得想要瞬间消失。

    车里的灯由于她刚刚打开的车门也自动打开了，所以她能很清晰观察到池彦脸上的笑意。

    这是他今天第一个真的笑容。

    林念恩从医院看到他时，就能感受到池彦情绪不是太好。

    尽管在车上他一脸温和，聊到什么还会笑笑。

    可她就是能感受得到。

    他极力隐藏着的，并不会多愉快的频率。

    她抓住安全带，池彦帮她按下了安全带锁扣。

    啪嗒一声。

    她心里好像也啪嗒一声。

    李杭当晚就接到了林念恩电话，对面劈头盖脸第一句就是“池彦到底单身不单身？”

    *那些令人怀恋的事物、心痛的事、咬牙切齿一筹莫展之类的事，她就代表着所有这些情感。只要看见她撑着雨伞穿过雨中的校园走来，我就好像要回想起什么，就会抑制不住发疯的冲动。————————吉本芭娜娜   《哀愁的预感》

    *“Maybe   we   could   come   find   out   ,   Secret   in   burgundy   red   sky   “—————落日飞车《Burgundy   R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