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吵
争吵
后来,梁钒朗来剧院的次数频繁了起来。 那时,天津著名表演艺术世家——罗家的少爷,也是童星出身的罗久召来到了北京市剧院历练。 林泫雨和罗久召有了短短的几面之缘。有时她在和剧院的编剧讨论剧本时,罗久召也会在旁边观看。 “我很羡慕你们天生就出生在演艺世家的人。” 有一次,林泫雨真诚地对他道, “有的人十分渴望演艺界,却无论如何也难以出头,但你们天生就可以学习普通人想要的东西,并且还可以以此为职业。” 罗久召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他本以为面前的少女天天一副清冷淡漠、生人勿进的样子,内心也必定十分清高,谁料她却主动说出口羡慕他。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那次罗久召已经来市剧院一个月了,而罗久召的爷爷是演艺界内的泰斗级前辈,也主要负责督促罗久召学习表演。 令林泫雨意外的是,梁钒朗和罗家人也是故交,两个人十分亲近。 有一天,梁钒朗受了罗久召的爷爷罗华成的邀请,来剧院观看罗久召的演出。 那场演出是林泫雨写的剧本。观看演出时,梁钒朗对林泫雨的编剧能力赞不绝口,同时也在称赞罗久召的演技。 结束后,梁钒朗和罗华成在会客大厅休息。 而林泫雨这时也正巧来到客厅,开始做她的清洁工作。 “罗久召将来打算考哪里?国艺,还是首影?”林泫雨一边擦玻璃,一边听见梁钒朗坐在沙发上,问罗华成。 演艺世家的孩子,几乎都早早定下了考演艺名校的计划,罗久召也不例外。 “国艺吧。”罗华成直接定下,“还是打算让他把底子打好。” 其实,这两所学校哪所的教学资源都不差,只不过国艺严谨扎实的教学风格更加符合罗华成这种老古董的口味。 梁钒朗点了点头,道:“罗久召这孩子会有出息的,有目标,知道努力,也知道照顾自己。” 说完,他微微瞟着旁边擦排练厅玻璃的林泫雨,眼里似笑非笑,“不像旁边那个,傻乎乎的,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去医院。” 林泫雨一顿。 这……是在说她吗? 她擦玻璃的手停了停,没答话,继续低着头工作。 其实随着时间过去这么久,她、梁钒朗、罗久召和罗华成,也都互相知道彼此是认识的。 但她没想到梁钒朗会突然在这时提到自己。 “那小姑娘好像不知道我在说谁。”梁钒朗依然有点在品味似的说,他修长的腿翘着,声音里带着更浓的笑意,更有几分吊儿郎当的模样。 “我没有……”林泫雨转过头,心里一急。 “嗓子怎么了?” 梁钒朗却敏锐地听出了她嗓音里的不对。 “没什么,有点感冒。” 林泫雨尽量压抑着声音说。 实际上最近天冷,她一周前就得了重感冒,还有发展成支气管炎的迹象。为了不让梁钒朗担心,她故意少说点话。 但这又怎能瞒得过他。 “病成这样怎么不去医院?”梁钒朗皱了皱眉,似乎真有点不耐烦了,整个人的气场也冷了下来。 “去了社区的诊所。”林泫雨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生气,她一愣,声音虽平淡却很执拗。 “这就行了?” 梁钒朗皱眉,站起来大步走向她。 旁边的罗华成惊讶于他态度的变化,没说话。 林泫雨也没想到梁钒朗会这么生气。 她不知道她什么地方突然惹到她了,只是沉默地对抗,一如一直以来她对其他人的倔强坚韧的态度。 但正是这样的倔强,让梁钒朗更加莫名烦躁。 梁钒朗皱眉,似是习惯般开始教育的模样:“你这姑娘真的不听话,总是这样下去,还没等考上国艺,就先损伤自己的身体了。” 林泫雨抬头。 她眼神定定的,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好像不需要梁老师来指挥。” 这话说完,梁钒朗还没反应,旁边的罗华成、罗久召,全都惊住了。 要知道,梁钒朗是演艺协会会长,在整个演艺圈,哪怕是一线演员都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特别是尚在准备,还未进入演艺圈的孩子。 但林泫雨似乎什么都无所谓,也什么都无所畏惧。 她对任何事情的看法,也永远都是平淡冷静,似乎任何人在她心里,都不分高低贵贱,也不分长辈和后辈。 梁钒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林泫雨顶撞了。 他冷笑:“好,算我这些年白认识你了。” 说完,他大步走到罗华成身边,似是真的在动怒。 林泫雨也不理他,转过身,继续擦玻璃。 不过,也不知道为什么,和生气的梁钒朗共处一室,林泫雨是心里真的有些别扭。 一方面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于梁钒朗的心情就是十分在意,另一方面,是因为他气场实在太强。 林泫雨擦不下去玻璃,干脆离开大厅,来到门外。 此时是深秋。夜晚的天气已经下降到十度以下,周围的风“呜呜”刮着,让林泫雨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她吸了吸鼻子,坐在剧院门口的旋转玻璃门旁,用手撑着脸。 她知道,梁钒朗一向不信任什么小诊所,但是她哪有时间去大医院啊。 她每天六点起床,十一二点才回家,不光要自己承担生活经济来源、学习文化课,还要准备艺考。国艺的竞争是如此激烈,她必须有完全把握考上那里才行。光是上学、创作、兼职就已经用去了她全部的时间,她连觉都不够睡,哪有时间去看病? 梁钒朗凭什么凶她嘛,真的烦。 林泫雨委屈又郁闷地踢了下眼前的石子。 随后,林泫雨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动作,愣了愣。 其实,她向来什么都不在乎,也很少有人能牵动她的内心,让她烦躁。 但梁钒朗不同。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她心中占据着一定的分量。就算别人跟她凶,她可能也不会这么烦闷,但是梁钒朗跟她凶,她就觉得烦死了。 与此同时,心里还有一点难过。 林泫雨吸了吸鼻子,拼命仰着头睁大眼睛。 她喜欢的梁钒朗是像阳光一样温暖的梁钒朗,才不是凶巴巴的男人。 梁钒朗又不是不知道她平日里很忙,干嘛还要这样。 她给自己找了无数个理由。 深秋的狂风迎面刮过。 林泫雨本就是情急出去的,没有穿外套,她不禁冷得颤抖了一下。 喉咙里,一阵难受袭来。 她剧烈地咳嗽着,将脸埋在膝头一会儿,憋回了眼泪。然后努力抬头睁大眼睛,看着外面夜色的车水马龙。 剧院屋内。 罗华成知道,梁钒朗和林泫雨之前就认识,但他也没有想到,梁钒朗会因为这个小姑娘不去医院就发火,也更没想到,这个小姑娘居然敢顶撞梁钒朗。 罗华成想了想,问:“那小姑娘是什么人?” 梁钒朗还在冷笑,余怒未消:“之前认识的,原本是个很可怜的孩子,天赋也很好,但现在看来是个白眼儿狼。” “那她家里人呢?”罗华成问,“这么小就在剧院兼职,家里没有意见吗?” 梁钒朗深吸一口气,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语气缓和了,慢慢道: “她没有父母。” 罗华成这下也点了点头。 既然这个林泫雨的家庭背景和别人不一样,想必性格确实也会比别人激烈一些。 她从小自己独立,就肯定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拿主意。 其实罗华成也已经看了出来,梁钒朗和林泫雨均是强势之人,都是虽然表面温和,但内心异常执着强大的类型。梁钒朗在圈内的地位很高,习惯了别人一直以来对他顺从和恭敬,更习惯了别人一直以来都听从他的。但林泫雨也是性子倨傲自我。如果他们相碰撞,势必会爆发一场争吵。 而若想恢复关系,除非一方当先服软。否则,两人可能永远会处在别扭之中。 大约一个小时后,梁钒朗和罗华成结束交谈,走出剧院。 此时,林泫雨也就在剧院门口坐着。 她看着梁钒朗和罗华成走出来。梁钒朗穿黑色长风衣,身型被衬托得修长高挑,他大步离开剧院,连看都没看林泫雨一眼,就进入了他的车里。 看那背影还有点潇洒。 林泫雨盯着梁钒朗的背影,委屈地吸吸鼻子,撑起身子,回到大厅。 她还需要把自己的工作做完。 花了大约一个小时,林泫雨才把没擦完的玻璃继续擦完了,随后又搞完了整个大厅的卫生,累得腰酸背痛。 最后,她才拿走了自己的书包,走出了剧院。 给剧院锁门的时候,她心里忍不住胡思乱想。 ……以后再在剧院见到梁钒朗怎么办?还要和他搭话吗? 如果搭话,那她得多尴尬啊…… 林泫雨一边锁门,一边垂眸。 ……他肯定会讨厌死自己了吧。自己可能从此以后,都会失去梁钒朗这个“朋友”了…… 想到这里,她不禁叹了口气。 刚刚锁好门转过身,林泫雨却看见一个人。 梁钒朗就站在她面前。 他的车停在他身后,把手插在长风衣口袋里,眼神静静地望着她。 林泫雨一愣。 眼前男人深吸一口气,说: “对不起,刚才不该凶你。” 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有那么一瞬间,林泫雨走神想着。 在成为影视演员前,梁钒朗有着十年话剧功底,因此说话声音字正腔圆,偏偏又因为年纪成熟,带着一点厚重且具有时间感的韵味,听上去具有十分斯文雅的气质。音调不高不低,足够让人留恋。 林泫雨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梁钒朗叹了口气,语气再次缓和,似乎又是为了能够让她听清,而刻意放缓和清晰音调:“刚才是我态度不好,跟你道歉。” 他眼神定定,平静,温和。 林泫雨睁大眼睛。 她怎么也没想到,上一秒自己还在想着今后见到梁钒朗到底要怎么办,下一秒,他就已经先来给她道歉了。 她退后一步,心里抖了一下,泪水却不受控制地从眼睛里流出来。 “梁老师……呜呜呜呜……” 女孩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下来,沾湿了一大片外套,她捂着脸可怜兮兮地站在门边哭,肩膀一耸一耸的。 夜晚的寒风很冷。 林泫雨身型本就瘦弱,这样一哭,更能让人产生些许怜悯感。 梁钒朗有点无奈地苦笑叹息:“哭什么。” 他上前拍了拍她的背,没想到,女孩直接一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梁钒朗被撞得一个趔趄,只下意识地抱住了她一下,林泫雨却揪着他的衣襟不放。 “对不起,呜呜呜……” 女孩在他怀里颤抖着,因为本来就生着病,还不停地咳嗽,声音听起来病得很重,整个人看上去难受极了。 梁钒朗俯下身,很温和地看着她: “现在去医院,好吗?我送你去。” 林泫雨拼命点头。 梁钒朗便扶着她的手臂让她直起身子,护着她的背,走向那辆黑色轿车。 林泫雨还哭得有点头晕。 但是暗夜里,只听见他的声音坚定有力,颇让人有安全感: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