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结合】

    身为S+级别的哨兵,我当仁不让地冲在了蒋楠身边,一路深入,就一路为她吸引火力。蒋楠抓住时机,一鼓作气冲进了山洞旁的一条小径处。

    我倒退着开枪,把守在了小径的出入口。

    「黎深,这次有精神干扰的存在吗?」我试着在脑海中联系黎深。

    他很快回应道:「没有。」

    却在这时,我在小径的深处听到了交火的声音!

    「情况不对劲,里面有埋伏!蒋楠有危险!」

    「我探测过了,里面没有哨兵向导才是……糟了,他们是普通士兵!」

    我心中一凛,向导的精神力很强大,可是也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对于没有精神力的普通人,向导的精神力攻击也好,简单的探测也好,统统无效。

    「可是普通士兵的攻击力对S级的蒋楠来说杀伤力不算什么,我进去救她!」

    黎深却没有说话,我心中着急,可是蒋楠没有音信,如果她真的出事了,黎深就是指挥官,他没有允许我进去,我就不能去,否则违抗军令的后果很严重。

    我度秒如年,还要打起精神抵抗着无孔不入的攻击,心里逐渐弥漫起焦躁。我知道,黎深可以感受得到我的情绪。这样的做法有点狡猾,但我没有其他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黎深的声音终于响起:「蒋楠被控制了,如果你现在进去,他们会立刻不计后果杀了她。我们撤退,还可以暂时保证蒋楠的安全。」

    「可是……怎么可以相信他们呢?万一……」

    「如果不相信,难道你要留在这里看着他们,送多一个人质给他们吗?」黎深加重了语气。

    我咬唇,沉默地泄愤般开枪。

    黎深叹了口气,缓了缓态度,说:「我们先撤退,再想办法救她。我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你先回来,我们还要把小方的尸骨带走。对方同意和我们同时暂停交火,你趁这个机会回来。」

    没过一会儿,真的有一个信号发出,对方的火力逐渐下降。我只好趁着这个机会慢慢退了出来。我回头看了一眼安静至极的小径,心中下定决心,无论付出多大代价,一定要把蒋楠救出来。

    最终我们带着小方的尸体平安地撤退回了后方,可是想到这份平安是用小方的牺牲、蒋楠的被俘换来的,就非常难过。

    大家来到我找的安全撤退点后,开始默默地拉起防线,整理物资。随后黎深开始就地给所有存活的队友们包扎伤口和做精神疏导,那些见证了小方牺牲的哨兵们还要格外关注,不管在战场上杀了多少人,同伴的死亡总是令人恐惧不安的。

    我坐在山洞门口的一个凸起的石块上,垂眼,安静地保养着自己的枪。

    这次我没有受伤,只有微小的擦伤,所以我的优先级排在了最后。

    等黎深安抚好所有的哨兵出来,已经快到中午了,山上的气温上升了不少。我肚子有点饿了,黎深便和我拿了压缩饼干和水去了远一些的地方说话。

    我们沉默了很久,最终我开口打破沉默:“你说的办法,是什么?”

    黎深说:“一口气杀掉他们所有人,不给他们反击的机会。”

    我默了一瞬。即使是临时标记的我也无法保证可以做到这点,遑论只有A+级别的哨兵。于是我问:“要怎么做?”

    黎深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吃着饼干。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话了,只是好像转移了话题:“他们的伤都不重,你不用太担心。反击的时候只需要我和你一起去就够了,他们就在这里休息。”

    “可是,如果我们能一口气杀掉他们的话,早就杀了,还要等到现在吗?”听到他绕弯子的说话方式,我不由得皱眉。

    但我随即又想起了什么,蹙起的眉毛又松了松,问:“是因为你还没恢复过来吗?”

    我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忍不住凑向黎深,说:“你本来就状态不好,还一直给我做思维疏导让我保持最佳状态,刚才回来还给大家治疗和做疏导,你肯定很累吧?需要时间好好恢复吧?”

    黎深拧上杯盖,垂下眼,说:“有你在就还好,但是……”

    我看到他那双形状好看的手背鼓起了关节,崩起了青筋,好似在忍耐着什么。

    “但是,今天我既没有发现三名向导联手的精神干扰,也没有发现那三名普通士兵的存在。都怪我,造成了这样的损失。”

    “黎深……”我忍不住把手盖在黎深的手背上,“不是你的问题。再说了,一开始你也不在我们的队伍编制里,是我硬把你拉来的,你怎么能把不属于的责任扛到自己身上呢?”

    黎深沉声道:“既然来了,就该发挥我应有的作用,出现那样的失误,实在不是一个S+级的向导应有的作用。不过,”他抽出一只手,盖在了我的手上,“你说的对,战场上的情况瞬息万变,和我在手术台上一样,我没法救下所有人,只能尽力做出一点努力。我只是觉得,这次我还不够努力,才酿成了这样的后果。”

    我用力捏住了黎深的手,说:“黎深,你是现在的指挥官,我们所有人都要看着你,你不能陷入这样的情绪,从而作出更多糟糕的决定。如果你不想要更多人牺牲了,需要我和你一起去杀掉所有人,没有问题,但是我也需要小许和小刘的狙击远程火力支援。在远处,他们可以帮忙吸引注意力,方便我们一网打尽;如果有什么事情,狙击手也可以出奇制胜。你觉得呢?”

    黎深认真地打量着我。我敏锐地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波动,可是又被他迅速压抑了下去。

    “怎么了?你觉得不行吗?”我问。

    黎深摇摇头。“我觉得你说的对。只是……我有信心护住你,却没有把握可以护住他们,尽管狙击手很远,难以被轻易反杀……”

    “黎深,别想这么多了,先去休息吧。”

    “上次我的Evol会伤你,这次我判断失误让小方受伤,蒋楠被俘……或许,靠近我的人都会不幸吧。”

    黎深的自我贬低让我心头火起。“你到底怎么了?黎深,我命令你现在给我进山洞去休息!不许再说这些丧气的话了!”我站起身,不由分说拽着黎深的衣领站起来。

    黎深沉默着,任由我把他拽起来。

    “你是我见过最强的向导,如果连你都没办法做到的事情,世界上也找不到第二个人能够做到了。你会失误,是因为你刚从长恒山连轴转了七天回去,一天没休息,又回来长恒山了。而且,对方是三人联手,可是他们的联手不也被你识破了一瞬?你只是没有预判到对方的行动,或许是有判断失误的可能,但是,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无法控制的事情来惩罚自己?”

    我怒气冲冲地拽着黎深的领子,仰头对黎深吼了出来。此刻我已经被怒气冲昏头脑,一点儿都没有考虑过被其他人听见我骂黎深将意味着什么问题。

    见黎深乖乖低着头,垂着眼,微长的刘海遮住眼帘,但依旧一言不发的模样,我还是非常生气。我继续激动地骂道:“你说你的Evol会失控攻击我,你觉得我怕吗?我是你的哨兵,是能和你精神沟通的S+级哨兵,我皮糙rou厚着呢,你就是小看我!若我真要和你动起手来,你以为我会输给你吗?别开玩笑了!黎深,你不要小看我的决心,我说了要陪你共度难关,就一定会拼尽全力做到,只要对你好,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我都会去做的。就像你会在战场上拼尽全力为我保持头脑清醒、斩杀敌人一样,我也会为你做一切事情,为你牺牲、换取你的存活也是我的荣幸。我们注定需要对方才能一起存活,所以我会帮你,你不许再自怨自艾,默默硬扛。”

    我的手指戳在了黎深的心口上,抬起眼睛直直地看进他的眼中,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记住,你还有我。”

    黎深捉住我戳他心口的手指,张开双臂把我整个人抱进了怀里,他低下头,精准地找到了我那张一直在骂他的嘴巴,用吻封住了我的输出。

    我伸手就要推开他,让他好好给我个正面回应,而不是这样用亲吻逃避。

    他任由我将他推开了,但是手臂仍然环在我的身上。我的呼吸因为亲吻而有些急促起来,热血涌至脸上。在我开口再次把黎深臭骂一顿之前,黎深又露出那副乖巧的脸色,说:“我记住了,我还有你。”

    我这才脸色稍霁。“这还差不多。”

    黎深含笑道:“那我现在可以继续亲你了吗?”

    我向后躲了躲:“亲什么亲,大庭广众的……”

    “我没有和你说,能够一瞬间解决所有敌人的办法,就是我和你精神结合吗?”黎深无辜地眨眨眼,问我。

    我:“……?”

    我慌乱地后退一步,却发现自己被男人禁锢在了他的怀里,他弯腰凑近我的耳边,说:“这是唯一的办法了,你不想救蒋楠了吗?”

    刚才还一脸失落的男人,此刻面露狡黠,耳边传来的声音犹如恶魔低语一般,我朦胧中,看见在他身后晃动的不是可爱的海豹后鳍,而是魔鬼尾巴上的三角形尖端。

    “这……这……这冰天雪地的……精神结合……”我艰涩地说,“环境是不是有点……”

    黎深赞同道:“嗯,我们本来应该要有更好、更安全舒适的场所选择的。选在这种地方结合,确实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

    我咬咬牙,一跺脚,说:“算了,这里也不算太差……总归是极地,和你的精神图景有点相似,也不是那么糟糕。”

    黎深忍俊不禁,笑得浑身都在抖。我顿时不爽地捶他的胸口,说:“笑什么!”

    被哨兵砸了一拳的向导“哎哟”了一声,又继续笑了起来。黎深的笑很低沉很好听,他摇摇头,说:“不是在笑你,只是觉得……你很可爱。”

    在我说什么之前,他又说:“我还没去过你的精神图景呢,这次终于可以去看一看了。”

    我的脸又红了红。我小声地说:“不要在这里……我们去另外找个山洞吧。”

    “好。”黎深一本正经地拉着我的手,离开了其他哨兵所在的山洞门口。

    我先前探测过地形才把这一块划成我们的安全撤退后方,就因为它有数个天然的山洞,有大有小,如果有敌袭,大家可以分开躲避,机动作战。此时也很适合我和黎深在一定距离之外做我们俩的事情。

    精神结合。

    精神结合和最终标记只有临门一脚的差别而已。据说两人在精神结合的时候,有可能会爆发出非常强烈的结合热,诱导二人进行最终标记。

    像我和黎深这么高的匹配度,精神结合爆发结合热的概率是很高的。即使黎深可以忍住不和我互相标记,但是……也许我们之间逃避不了一场在野外的性事。

    我的第一次,我们的第一次,难道就要在长恒山的山洞中进行了吗?

    其实……我还挺希望在我临空市区的家里、或是黎深的家里进行呢……

    走进山洞中,这里背风,相对来说没有那么冷。黎深抬手,用Evol的冰将洞口封住了。

    “可惜我和你的Evol都不是火系的,要是能生一堆火起来,还能更舒服一点。”我随口道。

    “一会儿就热起来了。”黎深面不改色地说。

    我沉默。沉默是今日的康桥。

    他寻了块干燥的地面,拉着我一起坐下了。

    我有点不解,两人坐一起能做什么?

    于是在黎深也坐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我撑着他的肩膀,起身跨坐在了他的身上。他目露一瞬的愕然,随后便是自然地把手放在了我的腰上。

    我红着脸,趴在黎深耳边,对他说:“我……那个……第一次,你温柔一点啊……”

    黎深目光幽深,仰头吻住我的唇。

    我羞涩地回应,慢慢地让自己进入状态。

    就在我与他吻得情正浓烈时,我清醒着进入了黎深的精神图景。熟悉的冰川雪景出现在我的眼前,同时,我也看到了黎深的身影。

    眨眼间,黎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说:「现在你带着我朝你的精神图景走去。」

    我疑惑地歪了歪头,问:「往哪儿走?」

    黎深说:「想象着你的精神图景,然后凭直觉走。」

    我环顾黎深这片宽阔的精神图景一圈,往海的方向走不太现实,所以只能往雪山上,或是冰雪平原绵延的深处走去。

    我的直觉告诉我,茉莉花田不会出现在雪山之上,所以我需要深入那片冰原。

    我牵着黎深,直直地朝那个方向走去。

    天地之间只有我们俩的双脚踩在雪地中的沙沙声,我们牵着手,十指相扣,在茫茫雪原中,我们只是渺小的两个小黑点。这里没有风,没有下雪,很宁静,被太阳晒着,也还算舒服。

    我想起了什么,问:「所以,我们的身体是还在接吻吗?」

    「嗯。」

    我走了一会儿,仍然不见茉莉花田的踪影。我有点焦躁,拉着黎深不觉加快了脚步。我很担忧地问:「是不是需要正式做了才能让我们的精神图景连起来?」

    黎深说:「可能是的。」

    「那……」

    「不要着急,」黎深温声道,「你只要想着你的精神图景、你的小豹猫就好。你想要让你的小豹猫来我的精神图景和我的海豹们一起玩吗?」

    我心神微动。「想!」

    「你就想着带它来这里玩,保持着这个信念,便会找到的。」

    我明白了。

    越往深处走,风好像渐渐变大。

    「黎深……」我下意识攥紧了黎深的手。

    「我在,没事,继续走。」他温柔的声音安抚着我,我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好似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狂风大作,地面上的雪被吹起,卷到空中,模糊了我们的视野。就在这时,我的手被很用力地攥紧,耳边传来了黎深的声音:「不管发生什么,不要松开我的手,不需要找我,我就在这里。你要做的,只是带着我穿过这片风雪,将我带领你到你的茉莉花田中,找到豹猫,再把它带回来。」

    「好。」

    「我爱你。」

    我神色一怔,却在这时,眼前的风突然加剧,无数的冰从天上落了下来,好像刀子一样刮着我,似乎要将我割得遍体鳞伤、浑身鲜血。我下意识眯起眼,抬手去挡住我的脸,但我马上就意识到,这些冰并没有给我实际造成任何伤害。这给了我很大的勇气,原本停滞的脚步也继续前进了。

    无数的冰、雪、雨夹雪在狂风的加持下撕裂着大地,大地不再雪白一片,而是变成了恐怖的灰黑色,天地间也只有一种颜色,那就是模糊的灰色。

    我猜测,这里应该是黎深的精神图景深处,这样狂乱的状态,看起来跟他的Evol失控状态很像。

    可是,尽管这足以吞吐天地的冰雪力量是如此的令人可畏,渺小的人类随时会被这样大自然的力量轻易夺去生命,我的意识体上却一点儿伤都没有受。

    只有黎深可以保护我免受他失控的Evol的伤害。

    我便用意识对黎深说:「黎深,你看,你做到了,你的力量没有伤害我。我希望,当我们走到茉莉花田时,你的风雪可以被我的花田所包容,让你的风雪在我的精神图景中被消融,化作春雨,滋润我的茉莉花。你愿意吗?」

    过了一会儿,黎深的声音才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愿意。」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我也感应到了什么,我努力睁眼看进这片迷蒙的风雪中,果然远远地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风车!

    我的茉莉花田旁就有一座非常巨大的风车,因此,看到了它,我就知道,我们成功了!我立刻抓住黎深的手,不顾一切地往风车的方向奔去!

    跑了很久很久,在某一个瞬间,突然天地为之一凛,风雪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纯粹的温暖舒适感。

    我停下脚步,回头望去。风雪仍在继续,但是就好像有一堵透明的墙,堵住了那边的风雪。

    我转头看向黎深。不知是不是错觉,在我奔跑的途中,黎深好像消失了。我无法感知到他的存在,手上的触感还在,但是我不敢去确认。我想着黎深的话,相信着黎深一直在,我便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继续往前跑。

    直到现在看到黎深好好地在我的身边,我终于松了口气。

    黎深也看着我,满目柔情,嘴角有着自豪骄傲的笑容。「你果然做到了,不愧是我的哨兵。」

    我也很高兴,但我看着面前这堵无形的墙,不由得问:「这个墙有办法突破吗?」

    黎深点头:「等我们把豹猫找到,带过去,就可以突破了。」

    同为S+级,黎深的精神图景深不可测,我的也是。无数片茉莉花田在我眼前,这时我只觉得麻烦。这么小的豹猫,往花丛里一钻就没有影了,我要找到什么时候!

    但是眼下也只能慢慢找了。

    终于,懒洋洋地打盹的豹猫被我揪着后领从河边的一块茉莉花田中找到了,我带着它回到了黎深身边。

    黎深抬手替我拍了拍满身的泥土和草屑,笑着拉起我的手,再次朝那片风雪走去。「走吧,只要穿过这堵墙,我们的精神结合就结束了。从此,我和你的精神图景交融,再难分开了。」

    我恍惚着回过神来,眼前率先出现的是昏暗山洞中也能清楚看见帅气容貌的黎深。

    我仍旧跨坐在他的身上,与他接吻。

    但是身上的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也没有任何奇怪、不适的感觉。

    黎深也缓缓地睁开了眼。

    我不安地在他身上动了动,问:“我们……没做?”

    黎深轻笑一声,捏住我的下巴,戏谑道:“精神结合,确实可以借用rou体的兴奋促进、加速这个过程,实际上若是只需要精神图景的相融,也就是我们刚才做的那样,就可以了。”

    我:“……”

    黎深这个坏蛋!又把我遛着玩!他刚才对我的说法,确实没有否认,可是也没有承认那就是唯一的方法,反而看着我下决心,豁出一切,然后再告诉我这是他逗我的!这个人太坏了!

    回忆着自己刚才的羞耻发言,我恨不得立刻逃跑!逃到黎深绝对找不到我的地方去!

    精神结合后,黎深自然是对我的想法洞悉得一清二楚的。

    这令我更加尴尬了。

    黎深却心情极好地吻了吻我的嘴唇,轻声道:“我爱你,所以我想把我们重要的第一次留在更好的地方。而我的哨兵,好像也是这么想的?”

    我羞涩地低下头,把自己埋在他的颈侧,半是抱怨半是甜蜜地说:“如果你没有骗我,我还能再爱你一点。”

    黎深轻笑道:“好,我错了。那我下次争取不骗你,让你更爱我一点,好不好?”

    我小幅点头。

    他侧头吻了吻我的耳朵,抱着我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点被我压麻的腿,说:“事不宜迟,我们走吧,一鼓作气把蒋楠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