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用你管
第二章 不用你管
F市CBD,全市的财富金融中心,连空气里都是人民币的味道。 阮佳荷在接待室等了半个多小时,才被助理带去总裁办公室。 阮佳荷准备了很多话,结果阮国全只看了她一眼,开门见山道:“你要多少钱?” 当年的秦薇温婉如水,即便到后来两人撕破脸 她恨他入骨,哀伤憔悴的脸依然美得触动人心。 阮佳荷继承了秦薇的相貌优势,迤逦细长的眼眸微微挑高,和她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也是他后来不太愿意见阮佳荷的原因。 阮佳荷踟蹰开口报了个数。阮国全同意了,但同时也提了一个要求。 等助理拿来支票后,阮佳荷给他写了一张借条。 期间陆续有员工拿来文件给阮国全签字,看到阮佳荷拿支票坐在沙发上,目光微妙。 有钱人的那点八卦早就见怪不怪了。 阮国全皱了皱眉,挥手让人出去等着。他问:“你现在住哪?” 阮佳荷:“在榆林老城区,就是南桥菜市场那块。” 她坐在沙发上并着腿,支票被攥在手心里。 整个写字楼像个巨大的冰窖。 榆林是老城区,位置偏到几乎快出了F市。和东区完全不能比。 “有上大学吗?” “嗯。” 他用杯叉递来冒着热气的茶,阮佳荷没有丝毫犹豫地伸手,却被烫得一激灵,撒了半杯茶汤。 她颤抖着捏紧了杯子,指头通红。 阮国全没注意,接着道:“你回去买几身好的衣服,出来工作了还穿得跟学生一样。” “好。” “谁让你来找我的,秦俊?还是你外婆?” 阮佳荷摩挲着支票,没有抬头,“是我自己要来的,” 秦俊是阮佳荷的舅舅,虽然法律判了阮佳荷的抚养权在阮国全手中,但当年他迫切地想和秦家人切断关系,所以他替秦俊还了赌债,以此把孩子留给了秦家。 想起了旧事,阮国全随口问道:“你的腿怎么样了,还能正常走路吗?” “现在好多了,下雨的时候要用拐杖,平时……” 他翻着手里的文件,点点头,打断了她的话,“没事就好。” …… 晚上,司机送阮佳荷回去,半路却改了道。他说阮太太邀她去家里坐坐。 手机屏幕亮了,半块稀碎的钢化膜下,是一条暴雨天气提醒的信息。 阮佳荷看了眼时间,心下犹豫。她将裙子掀到大腿上,瘦削的手掌包住护膝用力固了固。 黑色SUV开到了东区玉华路,这一片是F市有名的富人区,寸土寸金。鲜黄的路障树在前方,路上行人多是遛狗的年轻保姆。 雨天路滑,她下了车拄着拐慢慢往前走。 单薄的身影被路灯拉长,看上去比那落光了叶子的树杆还要飘渺。 阮佳荷想起了南桥菜场门口的流浪猫,被周围的小店喂得膘肥体壮,那只专属它的破塑料碗就没断过rou。 哪像她,吃了快一个月的清汤挂面,饿得眼睛发昏。 阮国全如今是水塘镇的名人,祠堂捐助栏年年榜上有名,水塘人谈起阮家长子,无不竖起竖起大拇指。 想起当年镇上摆戏台,乡亲们看完一乐:“这不就是阮家大娃嘛,娶了老秦家的闺女发了达,在外边和秘书搞破鞋!” 阮佳荷习惯性地按了按自己的膝盖。 被雨水浸湿的乌黑长发贴着她脖颈一绺绺垂在胸前。 等她走近别墅时,门口传来一声“汪”叫,地面感应灯倏地亮了起来。她顿在原地。 别墅的雕花铜门口,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如老松一般,静立不动。 他的模样隐在阴影中,双臂交叠抱在腹前,姿势古怪,深色校服外套的胸口鼓得很高。 似乎是听到声响,少年的外套拉链被从里往外挤开。 一只雪白的狗爪子搭在他的臂上一颤一颤。 阮佳荷看得一愣一愣。 小狗吐出粉粉软软的舌头,朝着她汪汪叫。 …… 保姆将阮佳荷手里的东西接了过去,热情地引她换了鞋,来到客厅 房子是近年在富人圈里流行的欧式装修风格,客厅浮雕墙上悬挂着一张全家福照片。阮佳荷发现照片上没有刚刚那个少年。 二楼靠近书房的位置有一面陈列墙,摆放了各式各样的动漫手办。她进门时,正好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上楼,身后跟着一个初中年纪的男孩,白胖敦实。 秦珍如坐正在客厅里喝茶,笑着招呼阮佳荷坐下。 她比阮国全年纪小,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阔太,肌肤白里透红,一身葡紫色的真丝睡袍勾勒玲珑身材,举手投足尽是成熟风韵。 阮佳荷见她胸前戴着一枚鹅蛋大的观音翡翠,沉甸甸的,不禁多看了几眼。 秦珍如掩着嘴笑,“你也懂翡翠?” 阮佳荷摇头,笑道:“我不懂这些,只是觉得很漂亮。” 她轻轻摩挲着口袋里的支票,心想这钱应该是不用还的。 秦珍如从上到下将阮佳荷看了又看,满意地笑了笑。 她今天穿了件墨绿色立领连衣裙,裙角被雨水打湿了,紧紧贴着腿根。 这是阮佳荷衣柜里相对体面的一件衣服,但也穿了有三四年了。 秦珍如:“佳荷,你和你爸这么多年没见面,也没关心过他,怎么一来就是要钱啊?” “你这样让你爸很寒心。” 阮佳荷面露惭愧。 秦珍如:“那你是没手没脚还是好吃懒做?呵呵,阿姨和你开玩笑的。以后要是真困难,你跟我说吧。你爸没工夫处理这些小事。” “你把裙子拉上去,我看看你的腿。我记得没这么严重吧,怎么刚才看还是一瘸一拐的?” 阮佳荷敛了笑,右手按紧了膝盖,“能走路,没什么好看的。” “你看,这就是老家出来的。”秦珍如摸着自己的手腕,对身旁的保姆讽笑道,“哎,教也教不听。” 阮佳荷心平气和地喝着茶。 “你来的时候看到你弟了吧?”秦珍如说。 “前两天他带了条好脏好脏的小狗回来,把我们家阿姨都吓到了!我让李助把狗丢了,他就逃学去找狗。” 秦珍如把这事当作笑话讲给阮佳荷听。 当年和阮国全发生婚外情的秘书,在秦薇车祸去世后也没能上位。第二年阮国全就和秦珍如结婚了,还回老家摆流水席。没有人见过秘书生的那个小孩。 水塘镇不大,一提到阮家,镇上人人都能聊上几句。 “给他吃给他住,养他这么多年,养出了个白眼狼。”说到这,秦珍如脸色沉了下来, 外面雨下得更大了。 此时已经将近9点,秦珍如交代了保姆去拿些补品给阮佳荷带回去,便起身离开了。 等待的功夫,阮佳荷走到玄关换好鞋里。 玄关地板留下了几个半干的脚印。 门在身后关上。阮佳荷看了眼补品,就随手收进了包里。 那个黑瘦的少年还站在原处。小狗发出咕噜的声音,在他外套里打哈欠。 “嘬嘬嘬。” 阮佳荷走过去,朝着狗狗嘟起嘴。 狗没理,少年先抬头了。额前潦草卷曲的碎发抹开,他眉骨很高,眼睛深邃黑亮,唇有明显的M轮廓,下颌线笔直得没有多余一丝rou。 他将将高出阮佳荷一个头,校服裤脚短了截,露出脚腕上淤紫的伤痕,正丝丝渗出鲜血。 他的头发和他母亲一样,浓密卷曲,黑得像墨水。 阮佳荷怔怔地看着他,像透过他看到了曾经年幼的自己,脑海里慢慢牵扯出了许多记忆。 当年车祸的导火索,现在就站在她面前。 听镇上的人说,那个秘书生下他以后,就拿了笔钱远走高飞了。 这么多年,他变成了这个家里多余的存在。 和阮佳荷一样。 她窃喜。 夜灯下,他怀里的小狗兴奋地扒拉衣服,眸子黑亮。 阮佳荷走上前,为了掩饰心情,她柔声关心道:“这是你的狗吗?” 少年淡淡地扫了一眼她的腿。因处于变声期,声音像是砂纸一样磨耳朵。 “不用你管。”他硬邦邦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