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
希望
少女的声音欢快,眼里仿佛有星星,她奔向他,就像一只鸟飞向了车边。 车里的男人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向她。 目光依然是十分平静,看到她之后,那潭水般的眼里露出了点笑意。 他一直是个很沉稳安静的人,仿佛干什么都不动声色,所有的情绪只都写在他眼睛里,毫不外露。 “贝篱篱。” 他叫自己。 声音还是以往熟悉的低沉,带着一点抽过烟之后摩擦沙哑的味道,仿佛带有小说中棕色古老茂盛树木的气质。 不是“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原来是你”,而是直接唤了名字。 虽然他们只是偶然的路人,他依然记得很清楚。虽然或许是自己的名字和妆容过于独特——贝篱篱这样给他找理由,但她依然很高兴。 当那带着笑意的眼睛望向自己,她感觉整个世界都光亮起来了。 “景檀,你怎么在这儿?”贝篱篱兴奋地问。 “我在等朋友。”男人冲警局里面示意。 并没有因她只是之前和他偶然相遇的路人就不耐烦,语调依然是那么不紧不慢,充满温和。 “你朋友是警察吗?” 男人言简意赅:“警察局长。” 贝篱篱“嚯”了一声:“……” “我们本来约好一起喝酒,但他还在加班。”景檀不无遗憾地耸了耸肩,这种动作放在他身上,给他的人稍稍赋予了一点活跃的气质。 “哦……” 贝篱篱看着他,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 ——明明只是偶然的路人而已,两个人之间没有什么过多的交集,仿佛也没有事情发生用来继续话题。 只是当她处于惆怅孤独之际,他忽然出现,那一刹那,仿佛神明的馈赠。 贝篱篱不知道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最后只能归功于景檀身上独特的气质,他无论在哪里,都是很能让人感到安心和依靠感的类型。 贝篱篱最后抓了抓头发:“那……我走了?” 景檀点点头:“注意安全。” 贝篱篱“嗯”了一声,说了“再见”,然后背着包离开。 他也还是如同两人第一次那样相遇的那样,对她说了“再见”。 男人的声音响起,贝篱篱仿佛才吃了安心丸一样,心平气和地背着书包离开。 ——想多了,对于一个注意和女性保持距离的绅士来讲,是不可能选择主动送她的。 - 回到酒吧,已经是将近凌晨两点了。 今晚酒吧没几个客人,众人都打算关门了。 看见贝篱篱急冲冲地进来,李和鸣笑了:“好家伙,你这第一天上班,就旷工了一整天啊。” 贝篱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 李和鸣是个很和善的人,虽然很多人第一眼看上去会觉得他的大胡子和略胖的体型很有攻击性,但仔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这人非常爽朗。 李和鸣摆摆手,没有计较她的第一天离开。 “镲片找回来了?”他问。 贝篱篱点头。 李和鸣也没再说什么,帮着张朝整理吧台那边的酒去了。 正在这时,贝篱篱听见一声轻轻的抱怨。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上班第一天就不来。” 她循声望去,吧台旁边的洗碗池边站着一个女人,她年纪大概有三十几岁,系围裙,头发挽上去,整个人的脸颊和身型都十分消瘦,眼角的一小块淡斑被劣质化妆品遮得越隐若现,眉宇间有些不快,容貌也略显憔悴。 此时,她正在池边洗着顾客喝完酒的杯子。 贝篱篱怔了一下,她不认识这个人。 “这是冯倩姐,也是吧里的服务员。”李缤莹悄悄介绍,“你白天没看见她。” 贝篱篱想起来了,这家酒吧的员工除了她之外,还有三个。白天她在门口遇见的那个小男孩说过,他是其中一个人的儿子,想必就是这位冯倩的。 正在这时,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mama,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贝篱篱回头,只见白天看见的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站在冯倩裙子边问,他打了个哈欠,用手揉揉眼睛,看起来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冯倩用手背擦了一下垂下来的头发:“两点半就能回去了,你先睡会儿。” 小男孩不情不愿地转身,找了个椅子趴在桌子上开始睡觉。 贝篱篱有点惊讶:“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星期二吧,他不上学吗?” “上学?”冯倩的语气又遗憾又酸楚,带着些自嘲,“饭都吃不起了,还上学呢。” 说着,她用力将一个酒杯放在架子上,接着洗另一个。 贝篱篱没再说话。 冯倩白天不在巷田路29号,很有可能是还在打着第二份工。贝篱篱能够理解她的不快。 而或许正因为这样,在这种情境里,景檀的出现才显得弥足珍贵。 - 做完酒吧里的所有工作,贝篱篱、李缤莹、张朝和冯倩及她的儿子回了巷田路。 这里的路本来人烟稀少,但是周围有四个人,贝篱篱还觉得挺充实的。 正在这时,身边一辆劳斯莱斯开过。 劳斯莱斯开得很平稳,在这擦身而过的一瞬间,贝篱篱仿佛看见了车窗口流星般闪过的那抹银白。 她微微怔了一下。 冯倩和李缤莹不认识这个车牌子,没反应似的继续走自己的路。张朝也无动于衷。只有贝篱篱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 ……是看错了吗? - 二十分钟后,南岭市一家高档酒店。 防日光的茶色玻璃看起来有些昏暗,却别有一番幽静意味,一走进去,才知里面布置得金碧辉煌,炫目得吊灯晃得人直移开视线。 景檀和警察局局长王进言并肩走入其中的一间包厢。 服务员并不知道二人的身份,但看他们的言行举止,也知道是颇有地位或身价之人,因此对于二人也很是恭敬。 点了几个下酒菜和两瓶好酒,服务员离开了包厢。 景檀看着王进言:“这几年在南岭过得好吗?” 王进言轻叹,摇着头笑了笑:“也就那么回事吧,不过比起从前在大城市还是清净了许多。” 王进言是景檀二十年的朋友了。 之前二人毕业之后就一起开公司,慢慢将事业做得很大,不过随着公司盈利越来越多,二人也就越来越忙碌。 王进言因为忙于工作事物已经患上了腰椎等各种疾病,再加上钱越赚越多,他对于金银物质已经看得很淡了,于是他便辞去了原先的公司,来到僻静的小城市,考了个稳定的公务员,当警察,最后,慢慢地成了局长。 而景檀和他当初是一起创业的,如今也有打算洗手不干的意思,他把公司大部分股权转让给了接班人夏杰,自己领了一个虚挂的董事长名头。 景檀的公司最开始是做文物和艺术品拍卖交易的。 随着声势越来越大,小公司慢慢变成了大集团,进军到了房地产、旅游各行各业,不仅囊括了众多子公司,还有许多同行公司和他成为了盟友。 而也不知景檀这次来到乡下,是所谓何事。 景檀轻轻饮了口酒:“最近,咱们的天盛和那几家大公司打算联手进军南岭区的市场,把这片乡下开发成旅游区。” 王进言微微扬起了眉。 “我就说打算顺便过来看看,毕竟也想离开北京,到这种安静地方躲一躲。”景檀笑说。 他的唇角还是带着那种优雅而随意的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来到乡下的真正原因是什么。 和众商业盟友考察乡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厌倦了城市里那种金钱物欲横流的生活。 和王进言一样,他也是存了想要安静避世的心。因为活到如今,生命中好像从来没有过真正的乐趣和活跃。 王进言笑了笑:“好,等你待上两天,我就保证你会爱上这里。” 景檀又轻饮了一口酒。 很随意地问:“你在警局里很忙吗?怎么到这么晚都不下班?” “嗨。”王进言摆了摆手,“别提了,南岭这地方,安静是安静,就是太穷,到处都是小偷,偷自行车的、偷手机的,还不时发生命案,警察每天都忙不过来。这不刚才,又有个姑娘的东西被偷了,好像被偷的是什么节奏镲片……唉,连这种东西也偷啊。” 景檀微微一顿。 “是刚才那个染着头发,穿牛仔衣的姑娘?” “没错,就是她。怎么,你认识啊?”王进言问。 “没什么,只坐火车的时候碰到了。”景檀还是带着淡淡的笑容,从此窥探不出他的更多想法。 “真的吗?那还挺巧的。”王进言说,“那个小姑娘好像是从北京来的,据说来这里是因为和之前的工作伙伴和家人不合……反正我们也没多问,就让她走了。” 景檀点了点头。 他也没多问,轻转了下酒杯,又给自己倒上小半杯酒。 如同浅潭水般的眼睛映着灯光,里面就如同水面那样,有着几乎看不见的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