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梦 p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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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G很害怕老鼠,我知道。 我们有天半夜在韩国城附近执勤,巡逻过一家著名夜店门口时,人行道上突然横窜出来一只老鼠,径直钻进一旁的建筑工地里去了。小G吓得半死,尖叫一声就跳到我的身后去躲起来。 我说:“别怕呀。当警察了还害怕什么老鼠?” 小G抓着我的袖子不说话。我就随了她了,小女生脾气。其实反而这样我更愿意照顾她。 躲不了的。这座城市里到处都是瘾君子、垃圾和老鼠。 我的青少年时期几乎一整个都是在这座糟糕的城市度过的,唯独其中一段时间不是。那段时间我被寄养在远方的姨姥家里,生活在一座像天堂的一样的城市,叫做重庆。那里大部分街道都是干净的,有些热门的步行街上会有垃圾,但是绝对没有尿sao味和瘾君子。每天,那位热心的姨姥都会忍受着亚健康带来的不适给我做一些中国美食,比如炖鸡,炖鸭子,炖猪手。这些rou类都和奇怪的配菜与香料搅合在一起,但是味道却意外的不错。有时候我实在馋街头风味想去吃连锁快餐,姨姥就会用她那听不懂的重庆方言骂骂咧咧地把我拉回来,牺牲她那下午去和邻里街坊打麻将的时间,在家给我做中国风味炸鸡翅。少裹了面包糠的炸鸡翅,她说比你在美国吃的那些炸物健康。 我对重庆这座城市唯一遗憾的两个地方,一个就是我一直不知道重庆属于中国的哪个州或省。在当时我上的学校里,我鼓起勇气问我的同桌重庆属于中国的哪个省,他就用很古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又看看周围的中国同学们,然后大家一起哈哈大笑,指着我说:“这龟儿子洋杂种不晓得重庆不在省里!”我愣住了,憋红了脸,然后努力把蹩脚的中文一字字地挤出牙缝:“我能听得懂中文,你们在骂我!”他们听到了以后就笑得更放肆,因此到今天我还是不知道重庆属于中国的哪个省。 还有一个就是这里的路非常复杂,我总迷路。狭窄的巷道和陡峭的爬坡路使得步行成为一项真正的技术挑战,每一次转弯仿佛都是一场冒险,立交桥复杂得像一盘鸭肠。有一次有人来给姨姥送药,他告诉我他在一楼,我就下了电梯回到小区的花园大门口等着,在寒风中冻了十几分钟送药人还是不见人影,我就打电话给他,谁知他在电话里直接破口大骂起来,说砍脑壳的,老子日你妈啦麻皮,老子在这等了你龟儿子十几分钟没见人影,冻死啦,药扔在一楼理发店门口了,自己拣去吧。 我听完了以后急得要哭了,姨姥用的进口药一盒很贵,这是半年的量,丢了费钱不说,托关系去买又要好久。理发店,理发店在哪?小区门口没有理发店。我绕着小区门口跑了一圈,哭着用中文努力地问保安大叔理发店在哪,他说在一楼。一楼,一楼,这里就是一楼,一楼到底在哪?我流着眼泪跑遍了整个小区,直到黄昏。我绕到七号楼C栋背后,突然发现一片我从未见过的楼的悬崖,而我正在悬崖之畔。当时日影西沉,我隔着栏杆向下望去,这空中楼阁的下方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喇叭声此起彼伏,大楼底部街道商铺门口人像米粒一样来来往往,高楼大厦拔地而起,山峦此起彼伏,这是我从未曾见过的重庆的天际线。那一瞬间鸡皮疙瘩爬满了我的全身,一股冷气直冲头顶,我差点一头栽过栏杆坠落到那真正的一楼去。 回到美国后我从未再见过如此赛博朋克而又错综复杂的城市景象。每当我的小破车在加州平坦的公路上疾驰,看着海边沙滩衔接着一望无际的海面,别墅社区低矮的楼房和昏暗的灯光,我总会回想起重庆,回想起那些巴别塔一样的建筑群和嘉陵江边在我头上盘绕和发光的车流,每到那时我都怀疑重庆是不是假的,这段记忆是不是假的。甚至直到姨姥去世之后我都再也没有回过重庆,这是我梦中的城市。所以我称重庆为天堂。 我的办公室里,墙上贴着一副世界地图,上面用红色图钉标注了三个地方,一个是这儿,洛杉矶,一个是高阳,另一个就是重庆。 “这就是我和重庆的故事。”小G第一次进我办公室的时候,我摸着地图上的图钉讲完了我童年的这段奇特经历,她嗯嗯地点着头,眼神却还在我的地图上瞟啊瞟的。我知道她想问什么,她也知道她问出来就不礼貌了,但我认为出于对好朋友兼新搭档的友好表示,我可以说一下,无伤大雅。 于是我把手又抚摸在代表高阳市的这个图钉上,说:“还有这个啊,你知道这里是哪吗。” “不知道。首尔?韩国我只知道首尔。” 我摇摇头:“这里是高阳市,在韩国的一个行政道里,那里叫京畿道。这个地图太大了,韩国太小了,所以我只能钉到一个大概的位置上。” 她眼神又瞟啊瞟,于是我继续说下去。 “你记得咱们局附近的那个韩国城吗,里面有家餐厅叫MON,s Oriental House?” “我不知道啊,在哪个block里?我不爱吃韩餐,所以在那里只吃过几家,有一家吃烤rou的还是咱们一起去的呢。那次排队太久了,吃完还一身油烟味洗都洗不掉,我再也不去了。” “在咱们辖区里呢。就在这里,这家。这家餐厅不是很火。”我打开谷歌地图给她看。 “哦哦哦,怎么了吗?” 这时候轮到我不好意思了,“我……这家餐厅里有个服务生,很帅……” “哇塞,阿赛,你居然从来没给我说过,很帅吗?长什么样子啊?你喜欢人家就快去追啊,不行我帮你追啊!”小G激动地抓我的袖子摇。 “我不……”我想说很多话,但是一瞬间语塞,“没事,没事。反正就是我有点喜欢他,我知道他的家乡就是韩国的京畿道高阳市,所以我在想,有机会休假了去那里看看,看看究竟是一个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能生出他这么一个美好的人。所以我就钉了一个图钉在这里。” “去吧,去吧,去啊,你一定要追到他啊。你有他ig吗,他叫什么啊,啊?啊?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俩都笑了。银铃般的声音。 我想说我太胖了,太丑了,又穷又不起眼,也不打扮,每天工作和家两点一线。巡逻休息的时候,大腹便便的男警官搭档去买甜甜圈吃,我就去MON,s Oriental House吃宵夜。这家店开到凌晨三点,店里都是韩国城里的韩裔,我一个亚洲面孔倒也不显得突兀,不过身上的警察制服倒有点扎眼。老板娘用韩语打着招呼来迎接我,我尴尬地耸耸肩膀说我只会说英文,她的笑容一下僵住了,缩回去了,警惕地打量我,我只能尴尬地说:“女士,别担心,我只是来吃宵夜。你们没有问题。” 我点了海鲜豆腐汤。等菜上的时候我靠在椅背上,职业习惯性地扫视着店里每一位客人,这时候我看到了他。 他正在往客人的桌子上放紫菜包饭。收口牛仔裤和白色T恤衫,围着黑色的围裙上印着店名。其实不用像我这样仔细地观察,因为不注意到他其实很难,因为他虽然穿着朴素,但染了一头橘色的头发,是店里最惹眼的那个。他的鼻子是我一生中见过的最漂亮的鼻子,盒型轮廓线条清晰、直立而且角度分明,与之相配的利落脸型则显得线条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赘rou,从额头到下巴的轮廓如同一幅完美的画作。这时我脑子里突然闪现出一个想法,想把他的鼻子割下来,做成标本永远保存。我被自己这个变态的想法吓了一跳,为了缓解尴尬我决定笑一下,结果不小心伸展着胳膊笑出了声,此时听见了声音的他回头看。 当时具体的感觉我记不清了。你们也许听过"遗忘性逃避"。这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人们试图通过自我强迫或心理抑制来抑制或忘记创伤性回忆或令人痛苦的体验。对于看见他的全脸的那一瞬间,我选择了遗忘性逃避,因为我太兴奋了,兴奋到痛苦,兴奋到我的大脑挣扎着要忘却,因为我的身体无法支撑这种感觉。这梦中的感觉,濒死的感觉,就像重庆。我在他的脸上找回了我的重庆。 他走过来,用韩语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的。我听不懂,但我感觉出来大概是这个意思。我呆住了,好几秒忘了回答,我盯着他单眼皮的眼睛和橘色的头发。他用英语又问了一遍。 我这时候才缓过神来,问他:“我的汤什么时候上?”他应该觉得我有点奇怪,但是还是礼貌地说我帮你看看,然后走回到后厨去。我盯着他的背影到后厨,看看盘子看看灶台看看锅,又出来说,马上就好了。 我吞吞口水,嗫嚅地想把他叫住问他的名字,但是我还是不敢,不敢和除了油腻的中年男同事以外的任何年轻男性说话。所以我只是点点头。 从此以后这家店就成了我的夜宵常驻店,我以后每次都来吃店里的紫菜包饭,因为他就是包紫菜包饭的,我特别喜欢看他在后厨切各种丝,什么黄瓜丝,胡萝卜丝,鸡蛋丝。我和老板娘之间的氛围也从刚开始的冰冷融化到了有点熟的程度,老板娘说什么最近被一些小年轻强迫测了他们韩国很流行的MBTI,她是E人。老板娘惆怅地说:“每天和这么多顾客打交道,不E不行啊!” “和顾客打交道,证明忙啊,生意好啊,多好啊。我也测测啊。”我说。 我测出来也是E人,我半信半疑给老板娘说,怎么可能呢?我都不敢和除了同事以外的男的说话,我怎么可能是外向的人呢? 老板娘说,你多热情啊,一来店里就拉着我聊东聊西。你还想再外向点?那我就拿我侄子来给你练练手,正好也让他练练英语。 老板娘就把他拉过来,于是我开始慢慢了解关于他的一些背景。除了他来自京畿道高阳市以外,还有一些他的经历,比如说他有一个歌手梦想,于是只身去了首尔,但是被野鸡公司骗了违约金,在一个无名商演小男子偶像团体里被困了三年,最后好不容易攒够钱跳离了这个火坑。现在跟着这个姨妈来到了美国,在这边打工几个月,边采风写歌,边卷紫菜包饭边寻找出道机会。可惜快到年龄了,再过两年必须要回国入伍。破釜沉舟染了这一头橘色的头发,希望有什么公司的星探能注意到。 这就是到目前为止的事了。我没有问他要他的联系方式,ig或者电话号码,统统都没有开口,因为我也觉得问出来就越界了,而且我也不配。我只知道他的名字、年龄和他故事般的过去。但是谁愿意到此为止呢。每每我看到他笑起来时缩起来的五官和眼角边的挤出的细纹,每每我惊觉他竟然比我大了一轮但是还是这么动人,每每我站起来结账时发现他其实很瘦且并不高,甚至比我矮一点,每每我发现他严肃时用力眨眼后会变成双眼皮,每每我听到他用那种语气说他养的小狗叫凤淑,每每我看到他的橘发飘动,音容笑貌鲜活。 聊得很火热的那晚,他给我们唱了首他自己写的歌,清澈而有穿透力的歌声,高音绝了。老板娘笑他烤瓷牙做得不好,唱起歌来就漏风,带s的音全都发成th,就这还当什么歌手。他严肃起来,有点不开心了,皱眉挤眼快要变成双眼皮。我就赶忙从中斡旋缓和气氛,并且大手一挥留下了很高的一笔小费,60刀。这是我作为一个华裔能给到的,最惊天动地的数字了。 我感觉我生活中有什么东西在那天晚上走出店门后暂时落幕了,至少目前的高潮部分已经结束了。盛极而衰,我似乎已经看到了最后稀烂的结局。我不想回家,空荡的家只会更加衬托我的孤独。于是我拖行着疲惫而忧郁的脚步走回停车场里自己的车上,开出韩国城以后随意停在街边,脱掉警察制服收到后备箱里,瘫在驾驶座上很久,好像死了一样。这死样吸引了街边聚集的帮派,毒贩来敲我的车窗,问我要不要来点好货让自己精神起来。我坐起来摇下车窗,他们一看是个华裔也愣住了,也许洛杉矶的年轻华裔都不开这么烂的车。车窗一摇下来大麻烟臭就熏得我受不了,但是我忍着呼吸说:“来点。” 这种交易挺好的,我没开警车没穿制服,没人知道我是警察,这个街区不在我们局管辖范围内,我也不会再来。 我摸出一把十美金的钞票,把这包粉末状的东西接过来以后,没有理会他们继续的搭话,也没有问多少钱,升起车窗就开走了。这包粉末放在我的副驾驶,我没有碰它,把它和我的格洛克手枪放在一起。我不知怎么回事,停车把副驾驶的安全带扣上了,因为我越来越感觉我副驾驶坐的是他。他橘色的头发,他身上的香气让我恍惚,广播打开也没用,广播里传出来的声音不是德雷克新专辑的主打而是他有点漏风但声压很强的高音,穿透到了我的心里让我感到刺痛。怎么办,我没有吸毒,但是我好像出现幻觉了,这爱是毒药。 就像一些女人,说了多次要减肥,但是从来没有动力,总是半途而废,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下定了决心,一下就瘦下来了。小G就是这种女生。我曾偷偷怀疑她打了司美格鲁肽,但是问了又有什么用,打了又能怎样。她还是我的朋友,她还是很漂亮。但是我的决心在此刻生根发芽,而我放心到缱绻,因为这次根很深,根不是扎进去的,是从我血rou模糊的筋骨里长出来的。 我的血管,我的心,我忍痛抽出自己肋骨创造的亚当和夏娃,我的缪斯。 改变是个很好的事情。小G正式入职那天我给她讲完我地图的故事以后,我的第一个改变就是夜宵不再去MON,s Oriental House吃,而是和小G一起不吃宵夜,我觉得天时地利人和。我感觉自己身体在变轻盈,脸上的笑容比原来更多了,按流行语说就是,更E了。我工作很认真卖力,似乎也收起了当警察之前的悲伤过往。我在世界地图上和小G用图钉扎了更多地方,有蒙特利尔,有纽约,有坎昆,有罗马和东京,还有悉尼和中国的其他城市。我生动形象地给小G描述着她在墨西哥穿比基尼走在沙滩上,有多少男人为她倾倒,她则想象着我们在泰国骑着大象,指挥大象不要踩过集市上的人群,欢声笑语感染了整个警局。我知道了,重庆是中国的直辖市,代表着高阳市的那个小小的红色图钉,也在花花绿绿的无数个目的地中迷失不见了。 我很少再想他,偶尔想起来他的时候,我就去油管上搜搜他之前在的那个男团的资料。那个男团还是出了几首歌的,有几个MV,三四个打歌舞台和十几条他的饭拍视频。那偶像男团走的是性感风,能看到当年稍显青涩的他穿着无内搭的的西装外套在卖力地舞动,但是丝毫不影响他唱歌的气息,太厉害了。我把胳膊肘撑在桌子上感叹着。男团时期的他发型多种多样,染了五颜六色的头发,有背头有长发有各种刘海。但是反而我对他的情感开始消散,舞台上的他似乎和那个在后厨忙活,穿着牛仔裤橘色头发的他不一样,不是一个人。 小G的情感很丰富,所以她很快也把我这码子暗恋的小事抛之脑后了,我们再也不提起这件事,这个人,这家店。 这天警局接到报案,说辖区里有抢劫案件,这是小案件不要紧,我和小G准备去。一看案发地点,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咯噔一下,就是在MON,s Oriental House所在的那个block。我心里好似要去见前男友一样忐忑。笑话,不是早都忘了吗。 火急火燎赶到现场,还好不是他们,而是停车场里的顾客车窗被砸了,车里的名牌包和现金被一扫而空。我看着这对报案的中国情侣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莫名地窃喜,仿佛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又好像要掩盖什么别的感情。但是我还是上前去用中文对他们说:“刚来LA不久吧?贵重物品以后放到后备箱里,不要放到后座上,这样被看见了很容易被抢。”这两人直点头,问我东西能找回来不?“很难了。但是我们会尽力协助的。” 情侣里的那个姑娘开始咒骂,竟然是用重庆话,哈卖批,狗日的,以为把老娘麻得到,看老娘今天啷个收拾你龟儿子,笋子炒rou,沟子给你狗日的打肿!你还跟老娘两个涮坛子,不把你娃娃打得惊叫唤,你娃娃不晓得锅儿是铁倒的 !她的男朋友开始哄她,说包没了没关系,小偷傻逼,名牌包我给你再买。我心里现在更舒服了,甚至开心到有点飘飘欲仙。明明事情一件都没有解决,可是我却觉得今天很圆满。 好不容易等到他们消停,小G上前去做笔录。我一回头,发现那抹熟悉的橘色,老板娘和他居然站在店门口看着这里。看了多久?他们向我挥挥手。 那天晚上我久违地坐在店里,但是身边有小G,所以稍显拘谨。我只能解释说最近工作太忙了,也准备控制饮食所以不吃宵夜。小G看看他再看看我,用中文说:“哦!我想起来了还有他这么个人。他还蛮像小仓鼠的。”我的脑袋一热,脸也红热了,忙说没有没有,早都不是了,他还小仓鼠呢,应该是老鼠吧。恶心,耗子。小G撇了撇嘴,表情意味深长。 这时候老板娘告诉我,他月末就准备回韩国了,后年入伍。我点点头说祝你顺利,但是他说他回韩国还有可能就是会有工作方面的好消息,他试音可能有希望。金子总会发光的。酒香不怕巷子深。我表面上高兴,心里也是表面上高兴,但是像包子,馅儿里的那块rou不高兴,正在流油的汤汁的眼泪。 他转过身去后厨,正在收拾的时候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手机插在他的牛仔裤的后兜里,凸出明显的痕迹,在他的臀部上震动着。他擦擦手转过身接电话,接完电话他特别高兴,他说他回去,他明天就回去,电话里那端只说了一句话就是:“下周来公司上班吧。” “我就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不会再这样下去了!”他激动地抱住自己的一头橘发,五官皱在一起。我们说恭喜啊恭喜,以后要成为歌手了。我心跳得快到我感觉我要死了,我想紧紧抱住他直到他的肋骨融进我的胸膛,我想亲吻他,从他的橘色头发吻到眼角的纹路吻到他盒型鼻的鼻尖,再吻到他薄薄的嘴唇。但是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所以我死命掐住自己的大臂,笑得像哭。这种爱死灰复燃,卷土重来到比加州最近的洪水还要猛烈。 他站起来以后请我们喝烧酒,我说我就不喝了,等会开车我还要送小G,我俩之前同居现在是邻居。桌上每个人都很高兴,因此没人看出来我此时很惆怅。走的时候我们深情告别,祝对方珍重。转头都走了几步路了,突然听见他叫我,我们可以算是对峙吧,在停车场上僵持了几秒,看着对方的双眼。 他问我,可以告诉我她的ig吗?他指指小G。 我松懈地一歪头,露出了我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轻声说:“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她和我认识很久了,人很好很温柔,很漂亮吧。” 他也笑了:“是的。谢谢你。” 我把有点微醺的小G叫了回来,看着俩人互换ig首页,然后默默走回到了车上,我们俩没有再说一声再见。 第二天我递交了辞呈。辞呈上写的是我想回中国,回重庆。因为前段时间家庭聚会,我发现姨姥没有把她的那间小二居室留给我表姐,而是给了我。我决定回中国,找个外教的工作随便带带孩子,副业卖没有裹面包糠的姨姥秘制炸鸡。 还没到交接工作那天,我就已经不再认真上班了,每天巡逻不怎么干事,办公室乱七八糟的。马上要到了他走的那天,可我有意把他忘掉。 但是他没走,原因是他没走成。他失踪了。 剩下的事情我没有亲自参与,是小G告诉我的,当时我正在把家里的东西一件件收拾起来。她惋惜着说前几天ig上两人还聊了几句但是没有再聊了,人怎么现在就不见了呢,人间蒸发了。我听到这个时候我说这简直是个笑话,失踪,怎么可能失踪呢?哪去了?有一个大好前程的人怎么就失踪了,不可能。 小G好像要哭了,她说真的,遗体没找见,但连他的小狗凤淑都被发现被残忍地剥了皮撂在MON,s Oriental House所在的那个block后面的垃圾堆里,人大概是没了,嫌疑人正在抓,正在调查中,应该是得知他要回国当歌手和他有过节的一位姓蔡的顾客,两个人不对付很久了。 我站起来了,我看着她,眼神很怜悯。她的眼神也很怜悯,她怜悯我,她说:“你的crush死掉了。我很遗憾。对不起。” 我一瞬间好像被击碎,情绪的硬壳破了。我把小G抱在我怀里,两个人抱了很久。因为身边人的死亡,因为友情的坚韧,因为我和他都将要离别,因为化为疑点的爱。我的眼泪流下来,一滴滴顺着下巴滴在她的秀发上,在洛杉矶的雨夜里我发出声声呜咽。 我把办公室所有的东西都搬走了,只剩那张世界地图,上面的图钉记录了无数美好的愿望和回忆,可惜现在已成泡影。该道别了,不论如何,现实撕裂了我的所有梦想,而这一切现在都太滑稽,无所踪的爱和故事让我无法支撑,幸亏我早已下定决心告别。 和小G这一别从此可能也难再相见,我最后把我的警服脱下来交给她,拥抱了一下。她水灵的大眼睛出神地盯着我的制服外套,然后挥手再见。我缓缓发动车,发动机加热的时候我还是在看后视镜里的她,她是我在洛杉矶最挂念的人,远离了她也就是远离了我在洛杉矶牵着我的最后一根手指,所以这个故事就到此为止吧。 她看看制服外套,又看看我,再看看制服外套,再看看我,眼底的情绪开始荡漾,她的眼神光波动起来。 “别走!”踩下油门时小G叫出了声来。她试图追上我。我戴上墨镜,偏离视线不再看她。 小G捏着我的制服,浑身发抖着冲回了警局,冲回到我的办公室,不顾众人奇异的眼神,发狂似地扯下了那张世界地图。世界地图后,是一张记号笔画成的巨大的网,她的照片和他的照片,无数照片和资料,阴暗地记录得密密麻麻,像要吞噬一切。警局里所有人都来了,都来看了,这是我人生的高光时刻。 他们赶到我公寓时,那当然已人去楼空,我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大件家具也都送给了流浪汉,只剩一台冰箱。冰箱里是什么,我看新闻报道里没说,但是我猜他们当时都认为是肢体碎片。我在我的脑中勾画着他们打开冰箱时候的情景。小G会先去打开冰箱,她打开冰箱的一瞬间不会惊叫出声来,她会直接晕倒。冰箱里是老鼠——一百来只耗子的尸体塞满了冰箱,长尾巴对着外面,最大的那只被我砍成了三截,头一节,身子一节,尾巴一节,放在最上层,新鲜死了没两天。 我没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是那两天我久违地动笔记录了自己的作息和情感,以便自己未来复盘的时候有东西烧。递交辞呈的那天晚上我趁马上打烊去了MON,s Oriental House,告诉他我知道你过两天就要走了,但是上次砸情侣车窗的那件事,需要店里的监控,你也要做下笔录,很快的。老板娘那晚上不在,我知道,因为每周四晚上她都不会在,所以他单独看店。我说我没开警车出来,因为这个事情毕竟是帮我老乡解决,我没动用警局太多资源,他就跟着我走了。 刚坐到我车上我就把他死死扑倒在副驾驶上,用格洛克抵住他的脖子,强迫他一口气吸掉我副驾驶座位上的那包粉末,他挣扎着吸了一半,在我座位上扭动着涕泪横流,于是我又用枪柄子向他后脑勺砸去,不用很狠,晕了就行。那颗橘色的头瞬间失去了动静。 我开车又回到卖给我粉末的那个帮派的街区,告诉那些墨西哥裔小伙子们来大活儿了,接着扔下一大捆钞票。小伙子们看看后座上的他,刚开始没人敢动,于是我又撂下一大捆。 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他们处理,但是我先不急,于是把他先抬到那边的一个地下室里,我用坚固的绳索将他的手和脚紧紧地捆绑在一起。绳索的紧绷会导致血液循环受到阻碍,所以很麻木吧,很痛吧,但是我不在乎,因为我真的不在乎,就像对他的情感一样。他的嘴被塞住了,所以他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也很怜悯。该死,为什么怜悯?为什么要对我怜悯,为什么要怜悯我?我想听到你唱歌,真的,我很喜欢你的声音,你的那几支直拍,我看了几百次几千次,太动听了,我想再听你给我唱歌,就一次,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想听听你的声音,我想让你橘色的火一般的头颅对我唱歌。 他在颤抖,他蜷缩着颤抖,他想说什么呢?我蹲下来脱掉他的牛仔裤,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臀,一只手握住他的yinjing,我伏到他耳边说:“我真的有几次想象过你和我发生性关系,你知道吗,我都觉得自己有点变态了。在我的想象里你的yinjing很小,我一只手就能握住,当然了是因为我的手大,你别瞎想,不是说你的手不大的意思,你的手很漂亮,很漂亮。”我另一只手轻轻拍拍他的臀部安抚他。“你知道我在我想象里,我不嫌弃你是韩国人所以你rou小,我和你做还是很开心,不是身体上的开心,是心里面我很开心。我想着你在我身体里,完事以后你抱着我,很温暖。当然了,你的rou还是比我想象的要大一点。”我粗糙的大拇指刮了刮他的guitou,长叹了一口气。 “还有你的鼻子,你的鼻子不好。我找人看过你的面相,你的这个盒型鼻,你未来要受苦的。你回韩国当歌手,你要受苦的,你以后服兵役,你这个小身板要被人欺负的,你是要受苦的。我不想看你受苦,你不要受苦,我爱你,真的,我爱过你。”我说着,把嘴移到他的山根上,嘴唇贴着他漂亮的鼻子,我梦中的脸。我心里没有波澜,真的没有,但是我流眼泪了。这两天我疯狂流眼泪,凭什么,我又在哭。这还是为了男人哭,太丢脸了,我居然为了男人哭了。 我这么多愿望里我至少完成了一件事,我亲吻了他。我吻了他从橘色的头顶,到他惊吓到细密汗湿的额头,到他眼角的细纹,到他的盒型鼻的鼻尖。我还试了试让他和我十指相扣,他线下签售会视频里,他和女粉就这么干的,我一想到我这么握着他的手就是省了去签售的几千美金,我心里好高兴。虽然我给了墨西哥小伙子们很多钱,但是值了。我本来还想让他射在我手上,但我觉得有点恶心也有点超过,那还是算了吧。 做完这些事我站起来,我准备走了。我是听着一首叫swervin的歌做这些事的,歌词里说,你为何在最艰难的日子里还那么完美?香奈儿包包你值得拥有。他真的很完美,在此时此刻他在我眼里还是很完美。他的钱包不是香奈儿的,是葆蝶家的,但是在我心里他值得香奈儿,值得爱马仕,他值得一切。 我的格洛克是我的宝贝,我不能用它。而且吃个枪子儿就死掉对他来说太轻松了,他命中注定是要受苦的,所以让他在我这里受了这份苦,我帮他完成这个因果的轮回,命定的结局由我书写。于是我拿起一个锤子,锤头线条流畅很可爱。我不能敲破他的头,脑浆流出来不好收拾了,为墨西哥小伙子们考虑一下吧。图个方便,我先敲碎他的膝盖骨。他在呜咽,和我前两天一样。凭什么像我抱着小G一样呜咽!一想到这个我就来气。你敢和小G说话,你敢说话,你竟然胆敢和她说话。她是美的,最洁白无暇的,我心里最珍贵的,你凭什么和她说话,你凭什么玷污她,你凭什么像街上那些恶心的男人们一样,那些黄人黑人白人一样,和她说话,上前和她搭讪。你的instagram是什么?你有微信吗?下次一起出来玩好吗?一起去喝酒好吗?我是空气,我明白我是背景板我是空气,我知道,我已经习惯了,但是小G不是平常的女人,她是我的宝贝和这把格洛克一样,你们凭什么把她当块rou一样和她说话,凭什么,凭什么。你不像仓鼠,你就像只恶心的老鼠,你知道吗,你是人人喊打的耗子,她最讨厌的耗子。当时我身边所有人都走了,所有人,只有小G还在。她说她喜欢我,我不敢看她,我说,你说你喜欢我,你不要骗我。她说,阿赛,我没有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喜欢你。 她真的没有骗我,她一直喜欢我,但是对不起,我骗了小G。我骗她我要回中国,我要去重庆,其实我没有。当她发现我警察制服上那几根橘色的发丝和衣袖上一点白色的粉末时,我已经启程去往圣塔芭芭拉。高速公路上夕阳美得惊人,金色的光线穿透云层,远处的边际被染成了一片淡淡的紫色。夕阳的余晖映照在海面上,棕榈树剪影一颗颗掠我的车窗外。我没有清理我的警服,我是故意的,我故意让她发现,我知道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就行了,而我总能逃脱,我人生中所有的罪孽我都能逃脱,去往圣塔芭芭拉的路上我的过去像蛇蜕皮一样脱落,总是这样的,尤其这次我什么也不怕了,我不怕坐牢我也不怕死去,就算现在我灰飞烟灭我也心甘情愿,我的一切了了。 小G,你说得很对,感情不会消散,它只是一层层叠加。旧的情绪被压在角落,它可能被人遗忘,但是这份情感永远存在。 橙红的光芒渲染着整个天际,犹如一幅绚丽的油画。洛杉矶在我身后逐渐远去,而我的后备箱里此时也装着刘基贤的尸体,分成了他性感的身体,指节分明的手,和他和夕阳一样橙红色的头颅。我不会再去高阳了,也不会再去重庆了,我哪里也不会去,我要将他的橙色的尸体放进圣塔芭芭拉的海里,随波逐流融进这海天一色的加州的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