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水】爱人死后的第三十年（魈空）be

    他们的爱是两个孤单的人的相互取暖，是心照不宣的默契，是留有底线的分离。

    这是空来到提瓦特大陆有记忆以来的第三十二年。

    也是爱人去世后的第三十年。

    与天理的斗争早已在数年前落幕，苦苦追寻的亲人也不再遥不可及，初识时陌生的大陆也已经对它的一草一木都无比熟悉。

    在这些年里，空走过了他曾去过的没一块土地，了解到了他还未没机会了解的往事。不是没有人劝他放下，毕竟人死不能复生，哪怕仙人也是一样，但空从来都是笑着听完，然后摆手离去。就连最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哥哥，我们已经在这里停留了太久。我们是异世界的旅者啊，我们早就约定过旅行才是生活的意义，不是吗？”

    面对荧堪称委婉的质问，空也只是笑着回答：“对不起，但我做不到。”

    “可是明明…”荧刚开口却又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闭了嘴。

    “明明他已经死了，明明我们之间甚至称不上爱情，对吗？”空没有避讳，接着说到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你不用担心会伤害到我，我比谁都更清楚他永远都不可能再回来了，毕竟是我亲眼看着他离开的。

    可是荧，我什么都懂不代表我真的接受，不代表我能原谅自己，也不代表我能像以往一样毫无负担的离开一个世界，单纯的做个旅者。回不去了，荧。我回不去了。”

    空的视线有些朦胧，他半眯着眼扭头注视远方。缓缓下落的日轮把世界染成赭色，不同于初升时的火红热烈，它显得有几分悲怆，像是在同世界做一场盛大的告别，明明不舍的快要哭出来，却又还是缓缓坠下，固执的遵守它应该做的事。——和他那么像。

    他看着日轮坠落又看着月亮初升，皎洁的月光照在空身上，拉出一道阴影。明明月色敞亮可荧就是有种空快要随时消散的感觉。他分明就好好站在这，看起来却像是承受不住月光的重量，整个人透出一种破碎感。

    空并未眨眼，他就这么任由眼泪落下，他看着月亮，看着远处几不可见的望舒客栈，忽然就又想起他们初识的模样。

    彼时的空初入璃月，请仙仪式上的意外让他有些措手不及，拿着百无禁忌箓登上望舒客栈时也不似面上看着那么淡然。凉风习习，万籁俱寂，他遇见了一位仙人。

    仙人少年身形，面如冠玉，目若朗星，挺拔俊逸，一副清冷神情，似是山崩地裂也无法使其动容。但那眉目流转间眼尾的红色却又藏着些媚，很是勾人。

    仙人语调和他整个人一样冷，明明是劝告的话语却似都沾着冰碴子透着四个字“别靠近我”。空望着仙人消失的地方愣神，方才那人语气不算友善但他却没有生出丝毫的怒意，只是有些奇怪——他不算是普通人，亲近仙人的代价也应该受的住，只是那仙人看着不像是个乐意下凡的主。一时间脑内念头纷杂，空抿抿唇，暗自强迫着收了心。听着身旁派蒙的叽叽喳喳，空望着方才仙人消失的地方，出神了很久。

    最美不过初见，斯人已逝，留下的每一片记忆都弥足珍贵。他们的初遇算不上美好，甚至有些不欢而散的意味，但想来那时自己便已然透过仙人厚厚的外壳看见了他柔软的内心，不然又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无视那张冷面靠近，空不禁想。

    空思绪翻飞，深陷对过往的回忆之中。群玉阁破碎之时，空恍惚间又想，原来仙人也会落入凡尘。魈对谁都是一副表情，与谁都不甚亲近，游离于尘世之外却偏偏又是最接近世间之人。他接住下落的空的举动意外而又透着温情，距离的缩短让仙人身上平添了些烟火气，也让空意识到自己的动心。

    如今想来魈和空曾经旅行的一个世界的一种植物很像——仙人掌。混身着长着细刺，无声的拒绝着他人的靠近，但剖开他的内壁，构成他的又偏是柔软润泽。哪怕可能连他都遗忘了自己的本质，爱他的人也还能窥见一隅。他所有的拒绝，都是为了不再失去，不再有人受到伤害。

    仙人不懂爱，但他那些只对空说过的话语，比他人更多的关注，下意识的保护都让两人越靠越近。他们的爱是心照不宣，是欲言又止。夜叉背负的使命和身为旅人的天性注定了未来的分离，所以他们未曾言明情意，却也曾唇齿相依。

    在璃月度过的海灯节充斥着美好且甜蜜的回忆，那是魈为数不多透露其柔软内心的时刻。因着之前的相处，空渐渐看出魈的拒绝都是伪装，暗藏的是对失去的害怕和对团圆的渴望——尽管魈认为自己不需要这些，把自己更看作为工具而非有血有rou的人。这让每个在乎他的人都深感头疼——这代表着某些场合魈为了寻求自认为的最优解决方法会不惜伤害自己。

    在明霄升起，万家灯火之际，魈向空许下承诺[如遇危险，便唤吾名]——他们终会相见。

    只是现在谈什么都已太晚，他们终究还是错过了。最后的回忆太过痛心，空这些年一直在逃避回想起它，只是回忆反复，渐渐深入，再想压制也已没了用处，只能任由画面重现在脑海中，犹如凌迟。

    层岩巨渊的矿洞暗无天日，没有时间概念的围困让一干人都有些受不住。若是没有荒泷一斗还一如往常那般神经大条的插诨打科只怕他们早就已经崩溃。

    这次的相遇实为狼狈，被囿于层岩巨渊的无名洞xue中，孤独，压抑，负面情绪裹挟着将空拉入深渊，在他险些陷入黑暗时迎来了曙光，他的魈。他们无比靠近却又相隔千里。

    在时空的混乱中空看着魈因浮舍痛苦而无能为力，他担心而又无法靠近，只能徒劳的看着魈以保护之名把他们推远。

    空独自一人推开那扇神秘的门，熟悉的场景勾起他失去至亲的疼痛，远处天上皆是黑暗，如同沼泽里的黑泥缓缓把他吞没，他无力呼喊，甚至生出了干脆就这样算了的念头，却还是咬牙忍住，还有meimei在等着他，魈也需要他，他怎么能就此停下。从那片区域出来后，烟绯带着他去到魈声音传来之地，听着烟绯说他陷入危险的话语空有些头疼，可没想到紧接着就见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

    看到魈穿破空间来到自己身边的时候空不说惊喜那都是假话，随之而来的就是担心，魈身上的血迹和藏不住的疲惫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但情况紧急，也没有时间给他们温馨。魈按照商讨出的结果在一旁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魈即使是休息也并未卸下防备，仍是紧绷着，屈起一条腿，预防着可能到来的危险。空有些怔愣，自他去稻妻以后俩人已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他用目光描摹着魈的睡颜，不知为何空总觉得眼前的魈有些不同，但又说不上来原因，空只得先把思绪按耐下去，想着等出去后再问个究竟。

    待魈休整好后，在交代清来此地的原因时，当时魈的话语一一在空的脑海浮现

    ——[诸位，不论事情办成与否，都该想办法送你们出去了]

    [我过来这边，是为了警告你们，这里非常危险　如若久留…或许会被空间吞噬]

    ……

    [所以…我若竭尽全力，或许能在混沌的空间里撕出一条通道]

    ……

    […我知道如何搏命，能做到这件事。]

    ……

    [如果我说　这是[遗嘱]呢？]

    魈平淡说出这一句句话的场景如同梦魇，缭绕着如有实质的黑雾一点点划开空的心脏，他以为仙人有了情自然便能懂爱，如此看来，他还真是天真的可笑。魈依旧时时都做着最坏的打算，从未想过把自己的安危放在第一位，甚至带着点自毁倾向。所幸夜兰出言阻止了魈，空悬着的一颗心才微微放下。

    拜魈方才的言论所刺，接着往前探索时整个队伍的气氛都很压抑，空憋着火气，只是往前走，并未注意到不知何时周围的人都默契的放慢了脚步，给魈和他留下一个谈话的空间。

    魈抬着头沉默的注视着空，在对方苦口婆心的长久劝说中他并非什么都不懂，不过是几千年来的习惯一时无法更改，平时的相处过程中还能有意的纠正，但一碰上关乎对方安危的事还是会自乱阵脚。——又搞砸了，魈闷闷不乐的想到。

    “再多关心下自己。”空突然开口道。

    “嗯”魈沉声附和。

    在拿到太微仪盘后空只恨自己当时没有多说两句，如果再多说点话，说不定就能及时发现魈的不对劲。

    在魈快要力竭强行将其他人一个个传送上去时，空来不及伸出手，他们只来得及对视了一眼，魈神色绷紧眼眸中却有笑意，像是在安抚空的不安，催促着他快点上去，上去后自己马上就来找他，空在在魈笃定的眼神中消失。

    紧接着蓝色的罗盘寸寸崩裂，魈坠了下去，失去了音信。而空在晴空万里下慢慢陷入绝望的深渊里。他幻想着帝君或许会出现，将魈救出此地，可是他等啊等，等啊等，等到月明星稀也没有等来带有希望的转机。

    空传送回了璃月，一刻不停的朝着往生堂狂奔，他现在已不求什么，只想求个答案。

    打开门，迎面看见钟离正在喝茶，他看着空狼狈的样子，叹了口气

    “我是契约之神，你所求的东西是他的契约内容，抱歉。

    天命是夜叉最能感知到的劫难，注定悲戚。他托我告诉你，他已活了太久…若是能为救人而死，算不上太坏的事。”

    空一时失语，只觉得哀大莫过于心思，他强撑着精神回了尘歌壶，让派蒙去壶里其他地方休息，独自回到屋内，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空睡的并不安稳，他不断的在一个个的噩梦中挣扎浮沉，不知为何，他忽然想起了夜兰在矿洞里说过的话

    [这个空间，已经不单单是空间了。不知是受何种高等力量影响…它一直在读取我们，再用幻象回应我们]

    ……………………………………………

    魈喘着粗气倒在不知名的地底，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过了，身上伤口的疼痛让他意识还能勉强保持清醒，他望着眼前浮舍的虚影迷糊间想到之前对空说过的话：

    [那几个家伙从前常说，等到天下太平，他们也要去过人间的生活。似乎…只有我不这么想]

    [浮舍大哥，如今我已有了牵挂，也远观过人间万家灯火，如今的璃月很好，帝君也很好，只是……我想你们了]

    魈慢慢闭上了眼睛，只是没办法继续保护空了，让人放心不下。但他终究还是没能抵抗住强烈的倦意，恍惚间，魈又回到了千年前的璃月，看到了正在打闹的伐难、弥怒，在一旁微笑注视着他们的浮舍和慵懒模样的应达。仿佛他只是打了个盹，从未离开过。

    空结束了回忆，发现荧正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他用力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示意自己没事。其实自那次梦境后空心中便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只是一直逃避着去想罢了，哪怕已经预料到这个猜测会让人痛苦，他还是有些承受不住。

    幻象，是啊，在无名矿洞中他分明在魈休息时看到了魈身上一晃而过的虚影，只是他没有细究，当作自己因疲惫而眼花而已。忽视了魈身上隐约的陌生感，现在想来那应该都是假的，是那片空间给他们编织的一场美好幻梦，也是一触即破的泡影，徒留他们挣扎苦痛。时光荏苒，他们都已各奔东西，却同样被永远囚禁在了那里，难以喘息。

    三十年时间与旅者漫长的生命来说不值一提，但却足够走遍整片提瓦特大陆。空遇到了许多人，看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美景，他感觉自己一点点充实，被时间慢慢抚平过去的伤痛，只是面对着漫长的余生还是没有太大的兴趣，好像总还是缺什么。只是余恨难消，遗憾不满，他徘徊在提瓦特大陆，不断的找寻，期待有天能补全自己。

    生命如花啊，如此灿烂；生命如雪啊，轻易消散；孤独的旅人啊，不断徘徊；找不到的答案啊，你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