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体检

    高级汽车没有柴油机的那种疯狂的轰鸣，隔音效果极佳的车窗隔绝了聒噪鸟鸣。

    内饰都是沉闷的黑色皮革，让人感觉像是去参加葬礼。

    俞贻兰坐在他左手边，兄妹一同坐在后座。

    上车前，男人问镜光是否要坐在前座，避免胃部不适而晕车。

    她拒绝了，带着一种奇怪的信念，强行压下喉咙里的酸涩，非要跟哥哥坐在一起。

    路上经过无数高楼大厦，路人行色匆匆，他们的领带吊在胸前，像是绞刑绳扣。

    “今天澄鉴说的那些话，不必往心里去。”

    镜光偏头望过去，对方却依旧看着窗外，单臂撑着下颌。

    “哥哥很讨厌我吗？”这句话所指不明，究竟是在夜晚拒绝了她爬床的二哥、从未谋面的长兄，还是初次见面态度就极其恶劣的双生子。

    一颗冰冷的雨珠划过玻璃，像是不祥的征兆。

    俞贻兰叹了口气，转过头来，认真地凝视着女孩：“俞家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

    “我们几个孩子从小在不同的地方长大，彼此之间的关系反倒不如寻常人家的孩子亲密；前几年mama去世、父亲远赴欧洲经营生意，家里更是冷了下来。”

    他似乎在努力地让镜光理解这一团乱麻，十指交叉放在膝头，语气平缓，时不时还有停下来斟酌字句。

    “澄鉴和梅樵从小就跟在mama身边共同生活，感情比较深厚，所以一开始听说你要回家的事，他反应比较激烈。”

    “我不是来抢走梅樵的人生的。”镜光看着他，目光十分认真。

    俞贻兰被她的话说得一愣。

    “是吗？”他那面具似的面皮扯出微笑。

    窗风撩乱他深色的发丝，这时她注意到，二哥的头发颜色并不存在红调，就是非常纯正的黑。

    “这原本就是属于你的人生，并非从他人手中夺得，不必多心，哥哥会帮助你适应新生活。”俞贻兰的手抚弄上她的发丝，无来由地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镜光想问：‘哥哥喜欢这样的人生吗？’但这句话没有说出口。

    无药可治的病人发出呻吟、走廊上陪护亲属的鼾声，消毒水味无时无刻萦绕在鼻尖。

    镜光始终排斥住进医院，一来是高昂的医疗费，二来是小护士偷偷在耳边问她需不需要帮忙报警。

    还是直接死在鸽子笼为好，至少不会像那些死在病房里的病人一样，遭到其他人的围观。

    “今天你的脸色为什么惨白？”邱锡熙拉着镜光的手，一直不松开。他转向陪伴在身后的男人，眯着眼睛审问道：“难道哥哥欺负你了吗？如果是的话请一定要告诉我，邱医生会找人为你做主。”

    “没有这样的事。”镜光小声地回应道，她背对俞贻兰坐着，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

    “那好，你拿着这几张表去做体检，我安排了一位护士小jiejie陪你。”邱锡熙终于松开了她的手，转到电脑前快速输入。

    他又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果，塞进女孩手心。

    镜光凝视着手里包装各式各样巧克力，有些她见过，另一些写着不明语言的标语，便利店里不会卖这个牌子。

    邱锡熙对她笑道：“为防止低血糖，你带上一些巧克力，抽完血之后就可以吃了。”

    小护士站在门口，手隔着医护手套冲镜光摆手。

    她看上去岁数较小，比镜光也就大一点点，在邱锡熙面前显得很拘谨。

    镜光跟着她一起出去，临了听到邱锡熙对着俞贻兰说道：“正好你现在搬回老宅了，顺路帮澄鉴把韧带损伤的药带回去，我手机跟他留个言。”

    偏头望过去，看到桌面上摆着一袋子药，名字一个比一个更晦涩。

    “我们走吧？”小护士看她突然停下，轻轻说道。

    镜光像回过神来似的，赶紧跟在她身后。

    安排给她的体检项目很多，有一部分在学校体检时参与过，有一些却没听过名字。

    她一排排往下看，捕捉到了令人皱眉的东西：“妇科，也要检查吗？”

    小护士看出来她有些犹豫，赶紧安慰道：“不用害怕，我们这边负责体检的是女医生，也都是一些常规项目。”

    镜光面色发白，回忆在她脑际倏地一闪——她的下半身还肿着，医生绝对会察觉端倪。

    “可以不做吗？”迟来的羞耻苦苦地折磨着她。

    “这个……”小护士也十分犹豫，“其实体检项目是病人自选的，如果你不想做的话，一开始可以告诉医生。”

    自选？而体检是由俞贻兰安排的……她脸上露出冰凉的神情。

    究竟是什么意思？怀疑她身体不干净，还是有意羞辱yin贱爬床的meimei？

    “你不用想这么多，其实定期检查身体是一件好事，我们也鼓励女孩子不要惧怕看医生，有什么问题及时检查、及时治疗。”小护士安慰道：“生病了并不是大家的错呀！”

    镜光有些惊奇地看着她，心里像是冬雪化冻似的，流淌出一股暖意。

    “好的……麻烦你带我去。”她鼓足了勇气说道。

    我没有病，她在心里说道，这不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