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姐弟

    宋雾一觉睡到下午一点才醒。向行挺乖的，也没吵她，醒了就在自己房间复习。

    她叼着电动牙刷走到客房门口敲了敲门，没一会儿，门开了，向行站在门后道：“姐，你醒了啊。”

    “你午饭吃了吗？”

    “还没。”

    宋雾看了一眼他书桌，上面摆着一打叠得整整齐齐的厚试卷和折叠成小块的英语报纸，只有一支最普通的黑色水笔和红笔。

    她拿出牙刷，关了嗡嗡的震动，问：“在写试卷？”

    “没，在看阅读。”

    “行，收拾收拾，中午出去吃。”

    听到能和她出门，向行眼睛一下亮了，“好，那我换衣服。”

    “就穿校服吧，六点我送你回学校。”

    他轻顿，点头，“好。”

    看出他的小失落，宋雾抬手揪了他脸颊一下，“冲刺阶段了，别再想着臭美了，高考完你穿一身爱马仕都行。”

    向行摸了下被她拧了一把的脸颊，傻乐道：“爱马仕不是卖包的吗？”

    宋雾笑弯了眼，“哎哟喂，这小土包子谁家的哟？”她握着门把手，抬抬下巴道，“把书包整理好，下午就不带你回来拿了。”

    “嗯。”他点头。

    宋雾拉上了房门，又回了洗漱间。

    门后，她抬手时扑鼻而来的清新薄荷香与指尖温凉的触感经久不退，向行抿着唇，反复昵蹭着脸上被她掐了一把的皮肤。

    芜城已入秋，落叶树悄无声息黄了叶面，从高楼望去，只见一树树明黄点缀着灰扑扑的城市。

    洒落满地枯槁的金黄。

    宋雾换好了衣服，在门口整理了下鞋袜，喊道：“向行，好了没，出门了。”

    他从阳台转过身来，看见了正弯腰整理袜沿的宋雾，裙摆上拉，露出她那匀称白皙的大腿。

    她今天穿得不再是职场范。一件粉色V领针织上衣和灰色半裙，微卷的深棕色长发密密拢在身后，露出耳垂上的大颗珍珠，锁骨银饰微微闪光，略施粉黛的脸颊白皙透粉，唇色粉润饱满。

    见他不动，她起身奇怪道：“怎么了？还不走？”

    “没，我收拾好了。”他按捺下那颗狂跳的心脏，尽量保持着一切如常。

    宋雾坐在鞋凳上，穿上了一双简单的帆布鞋，低头正要系鞋带，长发垂了下来，遮挡了她的视线，她起身挽了一下头发。

    向行走到了她面前，忽地蹲下身，单膝跪在了她面前。宋雾吓一跳，“做什么？”

    他低着头说：“我帮你系。”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拉开她的鞋带，轻轻打了个蝴蝶结。

    他矮身蹲在她面前，像一座小山，肩背宽阔，温敛知礼，不再是过去那个性格又臭又硬的毛头臭小子了。

    金色的包链带从她肩上滑下，发出“沙拉”的细碎响声，宋雾俯下身，伸手摸了摸他蓬松发顶，笑着道：“我家向行长大了。”

    他胳膊搭在膝上，对视着她温柔的目光，抿唇腼腆微笑。

    他换上球鞋，跟着她走出家门。

    黑褐色大门合上。

    他们家很好认，贴着鲜红的对联，上联写着：平安如意千世好，下联：人顺家和万事兴，横批：万事亨通。

    原本上联是“千日好”，写对联的大爷手一抖，写成了“千世”，阴差阳错。

    宋雾没计较，还说“千世”好，“千世”更长久。

    电梯从二十一楼下来了，见他衣领歪歪的，宋雾踮脚抬手想他整理衣领，他低头佝肩配合她的动作。

    她说：“向行，你再长长得一米九了吧？”

    “没，应该就188了。”

    她戏谑说：“还好你这身高基因跟你……”

    话音一截，她抿上了唇。

    好似不知道她后面要说什么，向行直起身，伸手替她抚了抚长发。

    电梯到了，里面站着一个男人。他先看向高大的向行，而后目光落在他身旁显得娇小的宋雾身上。

    “小宋，出门啊？”

    “送我弟去学校，王科长，您也是出去啊？”

    “我出去吃饭。”王硕笑着道。

    宋雾点点头，带着向行进了电梯，按了负一层的键。

    三人静默站着，电梯一层层下落，先停在一楼。王硕走出电梯，回头朝宋雾微笑示意，“我先走了。”

    她笑着点头，按了关门键。

    电梯合上了，向行出声问：“姐，你和那个人很熟吗？”

    “还好吧，就是上下班经常遇到，打个招呼，怎么了？”

    “没，没事。”

    他拧拧眉，摒开心里淡淡的不适。

    在地下停车场找到车，她带着向行去美食城。

    在家门口的十字路口，左转去美食城不过一公里距离，她却打了右方向盘，转去了另一边，得兜两公里的圈子才能到美食城。

    心照不宣，谁也没有提起原因。

    宋雾不太有胃口，领着向行进了一家广式酒楼，她将菜单扔给向行，自己只点了一份艇仔粥。

    粥也没吃多少。

    向行快吃完了，她粥才少了不到三分之一。

    他看了直拧眉，担忧说：“姐，你吃得也太少了。”

    宋雾划拉着手机消息，“嗯”一声，不太在意，“可能换季，秋干气燥，不怎么想吃东西。”她又抬头看他，叮嘱道，“你多吃点，长身体呢。”

    她总这样，胃口和猫儿似的，吃两口饭就嚷嚷着吃饱了，总有理由不想吃饭。

    向行只要一放假回家就会给她做饭，虽然她嘴上说不赞成，但他做了，就算是为了给面子，她都会结结实实吃一碗饭。

    他不想回北城，也不想去北研大学，只要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待在家里，冷了病了，蜷在沙发上睡着了都没人管，他心口就像被拧了一把似的潮湿发痛。

    吃过饭，宋雾领着他去了趟超市。

    十月底芜城就要降温了，宋雾一进超市就给他看中了一床八斤重的大豆被。

    向行哭笑不得，“姐，在北城冬天也只盖六斤的被子啊。”

    “北城有暖气，我们这边可没有，到了刚冷的时候，宿舍里这个想开空调，那个不让开空调，别管别人，你就盖厚被子就行。”

    她低着头摸被子，长发垂落，露出一侧洁白的脖颈。

    向行心里暖烘烘的，小声道：“我没那么娇气。”

    “你现在高三了，是家里重点保护对象，不能生病，听到没？”她耳提面命。

    他拎起导购装好递来的被子，长臂揽过还到处摸摸看看的宋雾，推着她往前走，拖长了音，语气无奈而又带笑，“好——”

    在食品区，向行买了一大条红肠，说下回要做个土豆炖红肠给她吃。

    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宋雾仍是搞不懂，她也没怎么让他下过厨，他这厨艺是从哪学来的？

    选了一箱核桃奶和一箱牛奶让他拎学校去，走出超市时间就到五点半了。

    向行想找个理由和她多待一会儿，宋雾看了下手机，道：“我有点事，先送你回学校，你回去好好学习。”

    他那想说的话便登时被堵了回去，只能闷闷地“嗯”一声。

    东西太多，他拿不下，宋雾和保安说了几句话，帮着将被子拎了进去。

    在男生宿舍楼下，她就不便再上去了。她将被子给他放在宿管处，又认真交代他：“虽然要努力学习，但也别太大压力，吃好喝好休息好，需要什么就发消息给我。”

    他弯弯嘴角，知道她要走了，心头又压着沉甸甸的不舍，“知道的，谢谢姐。”

    宋雾拍拍他挺拔的后背，“回宿舍吧，我走了。”

    目送她转身离开，向行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她转过了宿舍楼，他仍忍不住追出去几步看她。

    她走得很干脆，从不回头。

    他十四岁那年被接回老家，她送他到车站门口，也是这样，头也没回地走了。

    以前总觉得她这个人薄情得很，待谁都冷冷清清的，可后来她亲自来北城接他，同人争论得面红耳赤，拍桌而起。

    他才知道，原来她那寥寥无几的在乎里，是有他一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