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他所遇见的奇迹
嘲笑。厌恶。讥讽与排斥。稚嫩孩童的嗓音染上世事纷杂，排斥非议的话语化作锐利刀剑。 “超级倒霉蛋！” “离他远些！” “灾星！遇上就会被霉运传染——” 故意的推阻，飞来的石子，男孩拼命扬起的灿烂笑容只收获无尽的恶意，眼泪无声滑过。 “老爹——这和你说的不一样，他们都、呜呜呜不喜欢我。” 小小的白色团子只有这时才会展现脆弱的一面，躲在男人的怀中微微抽泣，稚嫩的面庞旧伤与新伤交错，一半是倒霉的飞来横祸，一半却是同龄人厌恶的进攻。 “这些不是我们小班尼特的错。”男人擦拭小团子的眼泪，用消毒棉签熟练处理男孩的伤口。 “可是我真的好倒霉，还会让周围人一起不幸。”碧绿色的眼睛忍着疼痛，噙满泪水，抽抽噎噎。 “怎么会，你看老爹不是好好在这里。”男人爽朗笑着，把几岁大的孩童高高举起，逗得小家伙重新露出笑容。 “我的班尼特——是我的最大幸运，是受到祝福的孩子。你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相信老爹，只要乐观面对世界，熬过艰难熬过痛苦，总有一天你会相遇挚友，相遇伙伴……相遇自己的所爱。” 五岁的男孩睁大眼睛，看着男人健壮的身躯，面带阳光自信的笑容；十一岁的男孩看向手心，微弱真实的火光颤抖凝聚，伴随周围人惊奇喜悦的呼喊。 “火元素……这里有孩子觉醒了异能，是火元素！” “多大？什么，十一岁？！” “天才——！这是真正的天才——！” 赞誉与鼓舞，欢呼与歌颂，十几岁的男孩从迷茫之中回神，缓慢扬起喜悦灿烂的笑容。 “老爹——！我觉醒异能了，我要命名它为最大幸运，这是你给我的幸运，老、” “……咦？” 骤然停下的脚步。 奔跑向角落的男孩僵硬笑容，看着虚弱的男人仰倒在地面，面黄肌瘦的脸上不复过去的骄傲，眼中光芒微弱。 手中的火焰轰然消散，独留静静站在原地的少年，眼中浮现出茫然。 “老……爹……？” …… 末世纪元公元05。 “老爹为了救我被丧尸狠狠咬了一口，为了不被感染，他的整条手臂硬生生被砍去，却没有熬过失血过多的虚弱……觉醒异能的当天，我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嘛，好在后来遇上了小首领，看我是个火系的异能者，他带着落单的我进了盗宝团，同时给小首领带回来的还有另一个孩子，他叫雷泽，是我最好的朋友。” “嘿嘿！我和你说，雷泽他可厉害了，两年不到就突破到C级，直接被升任去了主城！哇啊，是不是超棒，而且他的异能是雷系，可以变出超大的一只狼和他一起战斗，超酷那种。哈哈，不像我，一直停留在E级，只能冒出这点火花。恐怕在所有火系里面，都是最差劲的吧……” 班尼特笑着讲述故事，嘴角的弧度一直没有落下，语调轻松的程度仿佛多么有趣的冒险，用着最高兴的方式轻易略过自己的伤痛。 他抬起自己的右手露出干净的手心，心念之间，脆弱的火苗迸发而出，像是深夜之中点亮的星火。 “温温和和一点攻击力都没有……”班尼特凝视着这手指盖大小的火苗，碧绿的眼角映照着赤红的摇曳，也映照着一根修长的指尖触碰火苗，腾一下，火苗分化出一缕，在那火光之中白皙无比的指尖跃动。 “啊、空——” “很可爱。”清澈温和的声音。 班尼特愣在那里，转头看去，身旁金发少年的笑容立刻闯入他的视线。灿烂温暖的金色绽放出笑意，浓密睫毛低垂铺展，像是振翅的蝴蝶，星光留恋在鎏金色的眼眸。 “也很漂亮。”空真心赞誉。 扑通。 班尼特顿时有些慌乱，绯红浮现在面颊。 “啊，呃……谢谢。”少年害羞扬起笑容，耳垂已经一片烧红。 班尼特轻轻移动指尖，微弱的火苗跳动几下，脱离班尼特的手心不久就顷刻熄灭消失。 果然，和传闻之中一样的覆火天赋啊。 空目睹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又把目光落在旁边丝毫不会遮掩反应的白发少年：青涩的笑容、通红的面颊还有格外清澈的气息，实在难以想象，这位在四年以后将会成为流浪盗宝团，不，准确说传奇组织“冒险家时代”的第一战力。 最强火系辅助战神，盗火者——班尼特。 关于这位的神奇故事，纵使通讯限制性很大的前世，也可以称为尽人皆知。 一方面是因为冒险家时代的前身——流浪盗宝团，基地分布在提瓦特各地，业务又颇为广泛，盗宝、人口买卖、情报供给，堪称盗贼的活它干了，冒险家的活也一并干了；还有一方面就是班尼特本人故事的跌宕起伏程度，人称“热血男主的发展历程”。 婴儿时期被蒙德的冒险家老爹从火海之中救出收养，从小因为倒霉到违背常理的运气遭人排斥，十岁觉醒最为吃香的火系异能让他曾有一段时间被赞颂为顶级天才，谁知道封锁在E级就是将近十年，直到二十岁那年以A级横空出世。 而这沉寂的十年之中，他失去了最后的亲人，却碰巧被盗宝团的一位首领看中加入盗宝团生存；因为长期无法突破等级生活艰难，却因为有幸早早和未来的A级雷系战神“狼主宰”雷泽相识，获得接济庇佑……二十岁骤然强大以后，班尼特又凭借惊人的辅助战力，直接把摇摇欲坠的盗宝团重新支撑了起来，正式更名“冒险家时代”。 真就小说话本都不敢这样写的剧情。 而如今的班尼特—— 空缓缓贴近高兴到头顶冒烟的白发少年，忍不住想到前世和重云的初遇，啊，果然小天使都是共通的，老司机空又有些蠢蠢欲动。 当时听迪卢克描述他诡异到离谱的倒霉经历，空就联想到班尼特的可能，获取确认的时候更是堪称惊喜。 谁能想到这么多小型的盗宝团基地，班尼特就真真正正这么巧在这里，根据时间计算，现在的班尼特才十六岁，还处于最压抑的低迷时期。 听闻雷泽前两天已经离开，空暗中惋惜了一秒。永恒国度之外，雷系的异能者本就不多，有名的男性更是只有反叛者联盟的那位叛雷者和雷泽这么两个独苗。 有传闻散兵也是雷系…… 什么？达达利亚？哼，别提那家伙自损生命的第二异能！ 总之，要是能拉入自由旗帜的阵营慢慢培养，绝对是养成系的绝配，一口气劫走盗宝团两大战力什么的……可惜了可惜了。 不过拐卖一个应该不成问题。 “自由旗帜？啊，是指几天前那次入侵吧，城主那时可生气了，队长也抓了好多人，这两天依然在搜查。既然是骑士军团的分支，那也是蒙德一家……咦？？” 班尼特的反射弧慢了好多秒，即便两人已经躲在了较为安全的角落、班尼特的秘密基地，空还是眼疾手快捂住了班尼特的嘴巴。 “空是想要我——”班尼特看向空的衣服，借着月光他才醒悟到这份服装正是中转站优秀性奴的标准衣着，班尼特没资格去中转站工作，只是一次缺人替补了一段时间。 “嘘。” 金发少年贴得很近，很淡而特别的味道传入班尼特的感知，让白发少年有些晕乎乎的感觉，也对，这么好看的人，就算性奴都会是最昂贵那种吧，好在被救出来了。 但是。 班尼特微微低下头：“我，小首领对我有恩，老爹说过应该知恩图报……” “小首领？”空顺势问道，他是提前进入基地拐人的，此时时间还算充裕，借此了解班尼特还有相关的信息绝对不是坏事，毕竟真人和传闻总有差异。 “对，小首领是一个很年轻很好看的……啊，已经不能单纯用好看形容了，像是画里面的人物一样。他白色的长发会编着小辫子，眼睛赤红色，不过和空的漂亮不一样，浑身带着冷意……呃，但也不是坏人，我觉得他很多时候总是很孤独的样子，明明什么都会，又是很强大的草系异能者。” “是他把我带入盗宝团，让我可以有依附的组织不会死在尸潮之中，这么一想我其实超幸运对不对！”班尼特眼中是从不掩盖的感激，眼角的红色都分不清是激动还是刚刚哭过的泪痕。 “白发，红眸……草系？” 空思索了前世全部有名的角色——不知道什么原因，草系的高阶异能者数量一直颇为稀少，比较有名的大概是千岩之城中不卜庐的主人白术，但是和白发完全搭不上边。 “空？” “啊抱歉……刚刚我有些分神。不过我想他既然愿意帮助班尼特，一定不是坏人吧。”难道在前世因为意外早早死亡了吗？空对上班尼特获取肯定瞬间灿烂无比的笑容，心脏仿佛被射了一箭。 啊，天使万岁—— “我也这么认为！虽然很多年没有再看见了，嘿嘿。”班尼特用手指磨蹭着鼻子：“但我相信小首领也有露出笑容那天的！” 空想了想：“他有称号吗？” “欸，如果说是问自称之类的，好像是什么来着的，哦。” 班尼特回答：“瑕疵品。” ……还真是奇怪的人啊，空如此心想。 他决定不再继续这份话题，毕竟虽然时间宽裕，迪卢克和枫原万叶可都等着他的消息。 “班尼特，接下来的事情我真心希望你可以认真听清并进行思考——我能理解那位盗宝团首领对你的恩情，也不想强迫你做任何事，所以我希望能以朋友的角度向你提出请求。” 空轻轻牵住班尼特的一只手，放缓语调，用最诚恳的视线对上班尼特的眼睛。 “自由旗帜的建立时间虽然比其他组织晚一些组织，但他们的领导者暗夜英雄迪卢克作为A级火系异能者，是非常优秀强大的存在，以后扩展只是时间的问题。而这次迪卢克的目的，说简单点就是以这块区域作为自由旗帜的落脚点以及发展点——这是板上钉钉的决定，我无权更改，也真心想最大程度较少双方的伤亡。” “人类不应该再进行过多的内耗。” 班尼特望着金发少年诚恳的表情，选择继续听取。 “经过之前的谈判，我已经得到了迪卢克老爷的承诺——那就是以最大的和平手段完成这场人与人，组织与组织之间的行动：只要自由旗帜被捕的成员没有出现意外，迪卢克老爷会给予所有盗宝团成员选择的权利，愿意者加入自由旗帜，不愿意则在较为安全的白天，派专人送往其他盗宝团基地。” “而我需要做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保证被捕人员的安全，这个时候，一位盗宝团成员的直接带路会显得尤为重要。” 班尼特依然略有一些迟疑：“空需要我做的我已经知道了，但是、就不能让暗夜英雄阁下换个基地吗。”他想搅起手指，但又不愿意抽开空握住的手：“应该会有更合适的——” “完全没有哦。”空毫不犹豫说道。 班尼特瞪大眼睛。 “由于接近千岩之城的主城，周围基地数量稀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迪卢克老爷性格正直而倔强，选定什么就不会放弃，你看看之前折腾成这样，他因为意外重伤了一次……说不定都会怪在盗宝团头上。” 恶魔空开始忽悠纯洁小孩，故意拉长声调：“要是今晚开战的时候，他被抓的成员作为人质受到伤害，A级异能者的战力你是知道的——！” “这，这太危险了，不行不行不行，果然空你的建议是最好的！”班尼特豁然开朗。 “对吧对吧、”空维持着笑容，脸不红心不跳开始鼓励班尼特，说他为他人还有基地的普通人着想的精神实在感人肺腑，心中却不自觉叹息。 少年不仅心思干净，连逻辑也和重云很像，属于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类型。 很好忽悠，过分赤诚…… 真的完全这样吗？ “不不不，哈哈，这倒是没有——”班尼特眼睛笑成了月牙，很是不好意思：“我只是想尽量保护住大家，哈哈，我自己那么倒霉，也就不想霉运传给其他人。也许基地变成这样也是我的问题……” 空嘴角的弧度缓缓降落，看着白发的少年班尼特灰扑扑的脸上本来有两道清晰的泪痕，随着他用衣服胡乱擦过，顿时一块黑一块白仿佛一只泪眼婆娑的小狗。 作为首领专门带回的人，又和明显要成为新兴的雷泽有着不错的关系，即便没有异能存在，班尼特也不至于在一个小型的分支基地混到这个地步。 现在这个困境，必然是有心人看着班尼特好欺负又霉运多，暗中一点点克扣的。 考虑班尼特前世能成为新兴组织的创始人和领袖，智商情商都不可能太差，唯一的可能就是……他虽然知晓，却完全无意争斗。 空欣赏着班尼特灿烂的笑容，那双翡翠色的眼睛闪烁着真诚的光芒，像是泼洒着属于他的骄傲。 那么，空刚刚的那堆忽悠的话……班尼特到底是真的听不出问题吗？ 空想起自己刚刚忽悠的台词：减少争斗与伤亡。 “啊对了！我这么倒霉，如果来路中途出现什么意外，不能让空跟着我受——” 火系的少年笑着正要说些，关切的话语却骤然停顿在原地，伴随瞳孔的迅速放大，他的大脑完全陷入空白。 因为此刻，他看见空无比贴近的面庞，还有唇瓣感知的柔软…… 嗯？ 嗯？？？ 班尼特陷入更加空白的世界，巨大的信息让他完全不知道如何判断对错，手臂无措抬了抬，结果就被空扣住后脑勺，直接加深了亲吻。 舌尖探入的时候，班尼特仿佛看见了亡故的老爹。 好软，好甜、原来这就是亲吻吗，这不应该是恋人之间……、 大脑的琴弦临近崩盘的最后一刻，从未出现的力量让班尼特勉强回过神来，他下意识进行力量的接受，感受到排山倒海涌现的波澜一点点平稳，有什么触摸到瓶颈的阻塞感再次传来。 ……来了，又是这份阻塞。班尼特的眼中闪过一抹黯淡，但是旋即变成惊讶，因为他感受到曾经的沟壑轻易被突破，体内的增幅与突破依然在继续，像是终于解开缰绳的野马，迈开四腿驰骋。 D……C……直到B级的瓶颈卡顿住充斥的力量，这才终于陷入停滞，带着莫名意味未尽的惆怅。 “C＋吗，看来突破B还需要点专门的学习。”空切断力量的供给，唇分以后，用舌尖默默舔走嘴角的银丝。 金发少年对上半张不张着嘴，眼中写满震惊的班尼特，重新牵住他的手露出一个笑容。 “这样就不需要担心霉运了，走吧——我的幸运之人。” 班尼特勉强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手心大的火苗范围何时放大，这一个瞬间，整个秘密房间，全都充斥着光芒。 ——像是燃烧而起的星火。 “哎呀，这个新的火系小家伙完全不会收敛气息啊。”空与班尼特隐藏的房屋高空，轻易展开无形风场屏蔽气息的温迪舒展一个懒腰。 “不过E级的时候竟然连我都感知不到……看来是身体被做过点手脚，欸嘿，这个小小的基地实在奇妙到不行，就像冥冥之中的起始点，嗯，如果用游戏来形容就是新手村了——” 青衣少年灵巧在风中飞舞，嘴角笑容依旧，他哼着歌曲心情很好，星光落在他渐变色的发辫折射而出，好似发辫本身的微光：“这次帮了忙，可以找空换什么奖励呢～” “有这能力，你为何不参与基地夺回。”枫原万叶闪现而出，增幅以后，属于B级能力者的力量让他悄然隐蔽气息。 “怎么，我的小继承人突然对空放手了？”温迪开着玩笑，见枫原万叶只是那一贯温柔微笑的样子顿时失去了兴趣，他耸了耸肩开口：“不与干扰。不再涉世。不问劫难。人类也好，丧尸也罢——都是整个生命体系的一部分，某些注定的必然，” 清眸翠意，发间轻摆，温迪收敛住笑容，眼底再无分毫情感：“这——方为神明。” “就当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吧，免费大礼包哦。” 枫原万叶缓缓低头，手中微风凝刃，枫叶飘摇而现，然而除了那份属于他的轻柔之力，一抹看似微弱的浅绿色灵巧旋转，每一次徘徊都让万叶的风刃更加凝聚一分。 枫原万叶问：“……那雷神与岩神又为何可以涉世。” “欸嘿，每一个破戒都需要代价，只是表现效果不同，来到时间也不同，具体我可不知道喽。”温迪不知从何处吹来一个苹果，放在嘴巴大口咬下，咔嚓脆响。 “或是磨损，或是自欺欺人，脱不了人性的情感，累成那样……真可怜啊。”最后一声降低像是呢喃。 “那么，我愿意为了我的选择付出代价。”枫原万叶一字一顿开口，嘴角笑容依旧，他轻易挥散手中的风刃，直视悬浮在半空仿佛置身事外的温迪。 微风一吹，白发少年已经消逝踪迹。 “……选择吗。” 温迪低垂下视线，看着空与班尼特悄然隐没在夜色开始前进。 “如果真的拥有选择的权利……” 小巧的苹果核坠落向地面，哐当一声骨碌碌滚落，引来几个盗宝团成员的鹤唳风声。 无人观察的视角，温迪的眼中近乎像在颤抖。那是碧海深处，释放而出着悲哀。 “活下来的，就不该是我。”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