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罗逢升确实被黎莉这个女孩儿惊艳了一把，可这事儿没两天他就忘了。那段时间他很烦，因为罗全喜不出意外地开始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

    回家晚了要挨骂，在家不做家务要挨骂，女儿哭了要挨骂，他觉得自己喝口水都要挨骂。

    老头子在监狱待久了规矩多的不像话。

    在他说搬出去的时候，罗全喜十分嫌弃地让他滚蛋。

    他摔门而去，听见背后方芃的哭声也没回头。

    方芃是他女儿，他和方亦婷的女儿，离婚后判给女方，他按两人事先讲好的每月接她回家住几天。

    罗全喜出狱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和刘芳一起住，美其名曰怕老人家寂寞。方亦婷觉得这家子都不是好相与的，除了有点臭钱，所以日子过了没几年赶紧带着女儿离婚。

    罗家以前并不富有，罗全喜就是个街头混子，不过混的有些名头，后来赶上拆迁，他带头闹事，好处是事情闹到了他家拆出了两栋房，坏处是把自己闹进去了。

    那年罗逢升刚大学毕业，正上班上的生不如死，突然得到自家一夜暴富还没老子管的好消息，当即辞了工作。

    刘芳也不是个吃素的，看儿子在家躺了大半年觉得也不是事儿，好说歹说找了从前认识的人带着他出去做做生意。

    好在罗逢升也不全是废柴，做生意嘛，吃点亏，被人骗个几次也能长点教训。反正自己两栋不动产搁那儿跑不掉，做做小生意玩玩投资怎么亏也亏不完。混了几年竟也混了个人模狗样的出来。

    只是生活混乱，太不着边际。

    刘芳看着担心，怕儿子玩出个好歹来，考察了小半年终于找到方亦婷这个媳妇。小县城独生女，家教森严，胆子不大，为人中规中矩，她挺满意。

    罗逢升没意见，俩人结了婚，又有了女儿，可他根本没收心。家里大吵小吵不断，方亦婷哪里拿捏得住这种家庭，在被婆婆逼着生二胎未果后，果断拿了钱离婚。

    其实那时候罗逢升在外面玩的已经很少了，倒不是因为他幡然醒悟，而是突然觉得没意思，累了。

    方芃的性子简直吸取了俩人所有的缺点，执拗不知变通，胆大心也不细，小时候就闯了不少祸。不过小姑娘长得可爱，家里又只有这一个，当然是要星星不给月亮。

    罗逢升为此还有些不满，觉得是方亦婷没教好。俩人吵架的缘由太多，这只是很微不足道的一个，以至于每次吵架罗逢升都想不起来这茬儿。

    女儿六岁这年，他们离婚了。

    罗逢升刚觉得日子解放了些，他爸又回来了。

    他就是在这档口遇上黎莉的。

    那天正逢被罗全喜骂出家门，心情很不好。几个狐朋狗友约着开车去大学城逛逛，他看几人兴致勃勃也不好拒绝，就跟着一起去了。

    几辆豪车停在学校门口，引得过去的学生都多看两眼。罗逢升坐在车里抽烟，车窗都没降下。

    七月份，正是最热的时候，女大学生一个个花枝招展，充满青春活力的样子确实吸引人眼球。

    他想到了黎莉，似乎也是这个大学，但哪个专业来着，他记不清了。

    想得正烦的时候还真看见了她。

    半年没见了吧，变化还挺大，大学还真是座美容院，不过人本来底子也好，她似乎白了很多。

    不得不说，黎莉的条件在一众年轻大学生里也算是出挑的。

    正想着出神，前面那辆车的人已经走下去。罗逢升看见李磊叼着根烟吊儿郎当地走过去，露出半根花臂，也不怕把人吓着。

    或许是因为黎莉独自一人的缘故，李磊看上的人正是她。

    罗逢升夹着指尖的烟看向那边，对接下来的事儿颇有兴趣。

    “同学，有空吧，一起去吃个饭散散心呗。”

    说实话，应付学校内的男同学黎莉还是游刃有余的，但是这种社会闲散人士，她有点不知所措。

    “不太行，晚上还有作业。”

    “呵，”李磊笑了，这借口未免太蹩脚，“当哥哥没读过书呢，大学生哪来的作业，再说了现在可是暑假，你们老师是谁，我替你告他去。”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能处理。”说罢黎莉想走，可被李磊一个侧身拦住。

    两人争执了几句，黎莉已经面红耳赤，李磊看得越发来了兴趣。

    “磊子，别为难她了，一个小姑娘，不至于。”

    罗逢升终于下来替她解围。

    黎莉已经要哭出来，这时候看见他就如果救星一般。

    学校的保安围上来，问她需不需要帮助，黎莉忍住眼里打转的泪水，看了罗逢升一眼，说不用不用，我们认识。

    李磊乐了，给了罗逢升一拳：“你小子魅力够大的啊，怪不得人姑娘看不上我，得不跟你抢，我换一个去。”

    一副流氓做派，罗逢升指着李磊的背景和黎莉说：“别理他。”

    看了看黎莉要哭不哭的样子，他又问：“真吓着了？”

    那语气活像哄小孩儿，黎莉第一次听见有人这样和她讲话。

    眼泪不争气地掉下来，她用手背拂去，又使劲儿摇头。

    好一个倔强样儿，罗逢升承认，这一刻他被她这梨花带雨的样磨得心痒。

    “好了，给我们莉莉赔个罪，带你去吃饭。”

    黎莉被他突如其来的温柔震惊到，又小心地看了一眼李磊的背影。

    罗逢升知道她在想什么：“走吧，就我俩。”

    说罢他转身朝车那边走去，黎莉愣了一会儿赶紧跟上。

    那天吃饭罗逢升彷佛对她特别耐心，问了她好多学习和生活上的事儿。譬如大学生活习不习惯啊，同学间相处得好不好啊，还有生活费够不够之类的。

    黎莉实在敏感，她赶紧点头说够的够的，您放心。

    罗逢升正在盛汤的手一顿，旋即笑了，最后那碗汤掉转了方向落在黎莉面前。

    黎莉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变了，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这样告诉她。

    这是她乐意看到的，尽管她自己也不明白对眼前这个男人使什么心理。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已经是那个时常和罗逢升出去吃饭，并且偶尔陪着她见见朋友的人了。

    连室友都惊叹她的变化，说黎莉你可是越来越美了。

    学院里追她的男生越来越多，可渐渐有流言传出来，关于她夜不归宿，关于她旷课，关于她上了豪车。

    黎莉对校园暴力没有概念，对此她只觉得是同学们嫉妒她长得漂亮。她和同学们的接触越来越少，她越觉得这些流言蜚语对她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比起吃不饱穿不暖的日子，被人骂两句简直无伤大雅。

    不过她正式和罗逢升确立关系却是一年后的事情了。

    也算不上是确立关系，只是那天黎莉多喝了两口酒，在床上一个劲儿推脱，非得罗逢升承认她女朋友的身份。

    罗逢升等不及，拍了她屁股一巴掌，说小妖精你就可劲儿作吧，看看除了我还有谁这么惯着你。

    此话一出黎莉竟然开始哭起来。

    罗逢升被她这莫名其妙的情绪弄得一头雾水，顿时没了兴致，把人抱在怀里哄：“好了好了，我再不凶你，别哭了。”

    这话倒是真的，两人除了在床上打情骂俏的时候能有两句重话，平时罗逢升待她都特别温柔。

    黎莉问你会不会一辈子都爱我。

    女人怎么都喜欢问这种毫无意义的问题？好在罗逢升实战经验十分充足，他咬着她耳朵说，当然，只爱你一个。

    黎莉特别感动，在他怀里哭得一抽一抽的。

    罗逢升为此觉得十分不解。

    罗逢升头一次尝到了包养女大学生的好处，怪不得那么多人趋之若鹜。比起外面那些乌七八糟的女人，年轻女孩儿见的世面少，能花更低的成本拿下，还干净。

    更重要的是，黎莉喜欢他，罗逢升真觉得自己捡到宝了。

    自从和黎莉在一起之后，他连被老爷子骂都不那么烦躁了。或许是心情好的缘故，他所谓的生意也不在那么难推进。

    有时候带着黎莉出席一些酒局，总能博来男人羡慕的眼光。他觉得一个好的女人真的能装点门面的同时还能提升自己的地位，他为此更加宝贝黎莉。

    直到黎莉大学毕业那会儿，她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从头到脚洗心革面的那种，她对自己颇为满意。

    不过对于工作，对于未来，她也有着同龄人的迷茫。好在还有罗逢升，她倒也无所谓那点工资，她当时如是想。

    这样算来，她已经受了他十年庇荫。

    习惯真的特别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