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缀珠的片片垂帘,听耳中喧哗渐近,愈近……继而戛然而止。 天地止一霎。 万籁俱寂之中,有声陡起,重重推开了养心殿门。 四下着宫人装束者顿列队形,如盾护于龙榻五尺开外处,以容夕怜华为首,尽是太子私兵。 叛军止步帘外,少顷,独一人挑帘入内,往前数步,视护卫如无物,对宏宣帝俯身行下跪礼:“儿臣叩见父皇,惊闻贼子作乱,特来护驾!” 平怀瑱沉沉一笑,全当听了个趣话:“六弟何时学会‘贼喊捉贼’了?” 宏宣帝将眼睁开,偏过头去,隔数人身影望着伏跪地面之人,曾承欢膝下之子正极慢地直起身来,唇边带着与所言之话绝然不符的一丝轻狂笑容,今与过往之貌已截然不同。 “是你。”宏宣帝声平如水。 “是儿臣,”平怀颢直挺挺地跪着,面不改色,“父皇看清了,是儿臣来给您护驾的。” 宏宣帝未怒:“朕早该想到了。” “父皇是早想到了,”平怀颢不同他那般话只说一半,事到如今脑中作何想口里便作何说,句句凭心,毫不避讳地纠正他话里错处,“父皇若不疑膝下之子便罢,若疑,便只该疑儿臣一个。” 宏宣帝失笑出声:“缘何?” “缘这宫中皇子,唯儿臣可担帝位。” “那你便与朕说说,太子哪处不如你。” 平怀颢闻言一瞬眸露嫉恨,借此问不再当真好生作答,顺势抛出意图,状似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开口颠倒是非:“父皇该不会以为眼前这些都是宫里的人罢?太子私下佣兵,将父皇囚困养心殿,以代朝政,谋权篡位,岂如儿臣之忠?只此一罪,太子便不堪当太子了。” “老六是连罪状都替太子备下了。”宏宣帝摆首,撑身欲起。平怀瑱近前扶他靠坐床栏,心中实非全然坦荡,皆因殿中护卫身份他确未如实相告,佣兵一罪不算冤枉。 平怀颢见太子不置反驳,又觉今夜行事尽在掌握,不免更为大胆,狂妄谏道:“请父皇即刻拟旨,罢太子之位,将举宫贼人收押天牢,以清帝畔。” “罢太子之位,”宏宣帝微一抬首,仍不见情绪有恙,沉稳道,“可朕不年轻了……罢了他,谁来坐这位子?” “自有儿臣,”平怀颢怒从心起,自能听出宏宣帝话里讽刺,是至此都不愿传位于他,多年不甘倾涌上头,冷笑道,“儿臣能压得住这宫里反贼,便有本事能压住天下。” 宏宣帝不再接话,沉吟片刻间倒令平怀瑱寻到了间隙,于此处适时反问道:“六弟压得住这宫里的,可还能压得住宫外的?” 话音未尽已听平怀颢恣意笑了起来,目里戏谑地将视线从宏宣帝苍老面上转向他,揶揄道:“太子是寄希望于平王还是元家?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岂会放兵马尽入皇城?所谓里应外合,弟弟早料兄长有此安排,礼尚往来,自也留人相和。” 平怀瑱闻言并不意外,此一环尚在他与李清珏所谋之中,倘无异数,平怀颢所谓之人当不足以抗衡平王,便再探道:“你手中可用数几,与我不该是心知肚明么?” “怕是太子低估了。”平怀颢从容一应,面上镇定不似伪装,忽令平怀瑱戒备心起,隐有不妙之感。 而此番对话除他之外,更教一人警钟大作。容夕思及须臾前李清珏予他之言,觉环环之下仿有缺漏。 正想着,骤有人声于殿外高呼,来报者因叛军挡了殿门而不得入,只可伏跪阶外心急如焚地扬嗓传道:“禀太子!平王之人急报,城外忽增叛军,不知来处!” 平怀瑱眸底浮过一丝异动,殿中那人愉悦之笑未止,自地站起了身来,阴仄仄朝这室里抛出惊魂数字。 “不知太子可还记得一人,其名乃……”平怀颢一字轻巧一顿,“周、君、玉。” 第八十六章 名如惊雷震堂,便是宏宣帝也在顷刻间凝了眼,未料朝中辞世故臣,今又生于他人口中。虽平怀颢未明言,但那话中耐人寻味之意,确是暗指周君玉未死。 平怀瑱恍生一悟,险忘了周君玉入刑部之前本是武阳侯营中人,行事内敛不露锋芒,亦有功夫在身,乃cao兵之将。 护储,夺嫡,两道皆漫漫长长,曲曲折折。太子多年备预不虞,又怎料六皇子不懂得伏行千里,恰如对弈行棋,一步之差可翻胜负。 原本的周君玉若仅仅只是局身营中,便似蚍蜉难以撼树,可如今平怀颢将计就计,以他“身死”瞒天过海,于太子视线之外布下一枝教人始料不及的暗线,难说不可扭转局势,化弱为强。 平怀颢扶颌轻笑,自如往后退罢两步,骤有寒光穿帘扫过,珠帘挥断,颗颗珠饰淅沥如雨坠地,映照着室内灯火滚落四下。帘外伏伺叛军横刀闯入,霎时又起兵刃破风声,榻前护卫亦扬剑列阵,不退反进,迎刀迫去一尺。 宏宣帝面容平静,生皱手掌却已覆被颤抖起来,合眸压下一席盛怒,如历经万年之久才沉沉斥出一句“老六”,虚态掩不住声里浑厚如铜钟之势。 平怀颢神情些微有变,旋即复又含笑,颔首应声“父皇”,一应一答,闭了眼倒似真能瞧不见这刀光剑影。 “你现下收手,朕尚可念及父子之情,从轻发落。多念念魏氏替你诞下的嫡长子,莫教朕收了皇恩……” “皇恩?”平怀颢忍不得打断他的话,忽地呲目相对,隔刀剑愤恨望向龙榻,只觉万般可笑,“父皇何曾给过几分皇恩?亦或父皇所谓皇恩,便是将太子所余施舍给儿臣、给诸家皇子?” “朕素来一视同仁!”宏宣帝提了声,气极低咳,又勉力压了下来,“朕,为人父,对儿女一般爱怜;为人君,对太子与皇子却不可等同。国不容二君,朕要教太子担得住天子之责,也要教旁的皇子堪当一世英臣良将。” 平怀颢闻言愣怔,一时口呐难以回应,仍抑不住心中不甘不平,足下步伐滞了许久,咬牙再退半步。 区区半步,终究逼出宏宣帝末了的全数失望。 平怀瑱垂眉旁听一晌,到此不再等待,抬手勾住床柱一侧沉静高束的拢帐金绳,命道“拿下”,如水床帘随言挑落,轻飘飘挡了宏宣帝眼前的厮杀兵刃。 龙帐外飘忽灯火经刀剑斩如碎絮,戾影照射在墙,伴着间或喷洒的浊血几抹;帐内静谧如初,光与形皆是如旧的明黄金涛,微荡垂帘仿佛只是被风带起一阵细波,不染其外腥臊。 宏宣帝纹丝不动地半敛着双目,神游不知何处去,渐渐地听不清扰耳杂音,只忆起数十年前初化为龙,那时兄友弟恭,登基一事好似并无这般浮夸风波……想着,却又笑了,差点儿忘了自己是如何得自欺欺人——倘若无波,他又何须在称